不爱，请别伤害 ‍秦江水（8）

法律与人生

【随笔】

不爱，请别伤害

华瑾 撰

在看似平静的家庭港湾中，家暴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汹涌暗流，给无数人的生活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痛与阴影。更有甚者屈死于家暴之中，无处伸冤。

1995年1月27日（腊月二十七）早上六点，天阴沉沉的，寒气逼人，一个小山村的小巷里人声嘈杂、狗声直吠，三十一岁的大芳在自己家偏房的房梁上吊死了，离除夕还有三天。

大芳是我大伯家的小妹，上有俩个哥哥，大伯死得早，伯母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他们三个拉扯大的。大芳自小乖巧懂事，人长得也漂亮，特别是水灵灵的大眼睛，给人一种清新、温柔、善良的感觉，人见人爱。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值芳龄，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可她偏偏喜欢上了邻村的小学同学宋成。

宋成比大芳大一岁，人长得也算帅气，是家里的独子，家境殷实，他的父亲头脑活络是个包工头，宋成跟着父亲打拼也算小有名气。

宋成的父亲听说大芳上有俩个哥哥，就认定将来一定能生男孩，因而非常满意这门亲事，丰厚的订亲彩礼让伯母一家喜上眉梢，不到半年双方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走上了婚姻殿堂。都说婚姻选对了人，便如同找到了一生的温暖港湾、坚实与依靠。婚后的大芳，小俩口两情相悦，恩爱有加，幸福洋溢在大芳脸上，让人羡慕不已。

一年后，大芳生了个女孩，婆婆阴着脸，还是说了句：先花后果。大芳从婆婆不悦的眼神里似乎预感到什么，那就是生个男孩才是自己在婆家立足的王道。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隔了几年，大芳孕育二胎，一家人认准了是男孩，什么活也不让大芳干，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生怕有个显失。临产了，一家人忐忑不安的守在医院的产房外，因胎儿过大，造成难产，婆婆嘴里不住的祈祷：保佑孙子平安。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大家刚平静的心又被走出产房的护士的话悬起：生了个女孩，这次难产对产妇造成伤害很大，以后不能再生娃了。话音未落，大芳的婆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三代单传的宋成，父辈受传统观念的束缚，把接继香火看得非常重要，娶儿媳妇回来似乎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用的。作为农村人，如果家里没有男孩，那就意味着香火断了，觉得在村里没有面子，总是千方百计的生个男孩，那怕计划生育抓得很严，也要不惜代价，直到生了男孩才罢休，才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满心欢喜的期待，最后还是失望而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成一家人猝不及防。给孩子送举米的酒宴席上，宋成的父亲几杯酒下肚，明知儿媳妇不能再生，却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夸下海口：我宋某人打下的江山，不见孙子，不收兵。言外之意就是让儿子休了儿媳妇。

月子里的大芳不再受婆婆待见，宋成仗着父母撑腰，往日的柔情也变得冷漠，对大芳及孩子不管不顾，大芳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洗衣、做饭、照顾着孩子。然而孩子刚二个月，宋成就想离婚再娶，无奈根据民法典规定，女方分娩后一年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诉讼。于是就隔三差五的找事，动不动就言语辱骂，拳打脚踢，逼迫大芳离开。大芳自结婚以来，在婆婆家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缺乏独立生活的能力，想离开也充满了挣扎与无奈。

孩子三个月后，大芳因身心劳累，睡眠不足，奶水越来越少。有一天上午，大芳正在给孩子喂奶，因奶水少，孩子没吃饱，“哇、哇”直哭，正巧宋成从外面回到家，二话没说就扯着大芳的头发拽到屋外，谩骂着：儿子不能生，孩子还喂不饱，要你有什么用，赶紧滚。顺势一脚把大芳踹在地上，大芳本能地从地上往上爬，可是宋成似乎还没解气，一脚接着一脚，直到打累了扬长而去。大芳倒在地上，肋骨痛得已站不起来了，强忍着疼痛爬到大门口，呼喊邻居，在好心邻居的帮助下送到了医院，三根肋骨骨折，身体多处受伤。

受伤的大芳被哥哥接回娘家休养，这一次大芳感到了对婚姻的伤心绝望，在哥嫂的劝说下，答应与宋成离婚。什么事不到自己想明白了，谁都改变不了，人就是这样。

离婚手续还没办妥，大芳的大女儿突然发烧，高烧不退引发肺炎住院。大芳听说了，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赶紧去医院照料生病的女儿。女儿一声：妈妈，我想你了，回家吧！女儿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瞬间溶化了一个做母亲的心，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大芳选择了忍让，等女儿出了院，一起又回了婆家。

这次回家后，宋成对大芳的态度表面上似乎有所好转，日子不温不火的过着。不久宋成跟着他的父亲去外地揽工程活了，这一去半年音信全无，风言风语传闻宋成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转眼年关将至，还不见宋成回来，大芳心里七上八下的犯起了猜疑。腊月二十六上午，宋成空手回家了，进门连正眼都没看大芳一眼，拉起大女儿的手去了他父母家，大芳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晚上半夜宋成一脸醉意的又回到家，把大芳一把从被窝里拎了起来，开门见山的说道：过了年你滚也得滚，不滚也得滚，你不生儿子，有人给我生儿子。大芳一听，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回了句：你就是娶十个老婆也生不出一个儿子。一句诅咒的话，彻底激怒了宋成，宋成握紧拳头，很很地朝着大芳的太阳穴砸了下去，大芳还没来得及躲闪，就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宋成象头发了疯的狮子，又很踢了好几脚，见没反应，伸手往大芳鼻子下一试，大芳早已没了气息，这才慌了，酒也醒了，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他父母商量对策。

于是父子俩找个根绳子，系在大芳的脖子上，一个托着，另一个把大芳悬挂在了偏房的房梁上，做了一个上吊自杀的完美假象。腊月二十七大清早，宋成装成一脸悲伤的样子，前去大芳娘家诉说着编好的缘由。

大芳娘哭喊着女儿的名字，让人悲伤不已，俩个哥哥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上没人脉，下没指证。就这样宋成拿了二万块钱给了大芳的老娘，算作补偿，事情平息而过。大芳在人们的一片唏嘘声中草草地下了葬。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每一次的容忍都可能换来更严重的暴力升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的家暴，遭受家暴的每个人都要有勇气走出阴影，重建自己的生活，让每一个家庭都成为真正安全、温暖的港湾。不爱，请别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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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瑾写于2025年9月20日，10曰5日修改于山东日照

下图：赵敏瑜敦煌壁画临摹作品，拍摄于西北师大博物馆专题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