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冰岛 (8) - 东部峡湾/飞瀑（9/4 - 9/17/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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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ilsstaðir，冰岛东部最大的城镇，仅有两千六百余居民，静静服务于环岛公路的东翼。它不仅是旅人歇脚的便利驿站，更是通往东部秘境的门户。我们原计划在小镇方圆五六公里内落脚，却遍寻无果，最终在十六公里外的Vallanes有机农场酒店找到栖身之处。Egilsstaðir成了我们探索东部峡湾与飞瀑的起点——每一次出发，皆需由此重新启程。

次日清晨，昨日在高地与Stuðlagil玄武岩峡谷中缠绕的雨雾，仿佛顺着北大西洋的风，悄悄追上了我们的车轮。天气预报称午后方有望放晴，众人只能坦然接受。既来之，则安之，不如静待天光破雾。

入住的有机农场酒店，原是一处牛舍，新近翻修后化身为一排静谧客房：两间一室一厅，一间两室一厅，外接宽敞露台，自成一方天地。我们包下了整座“牛舍”，虽窗外无壮阔山河，却胜在私密安逸，能独享一片远离尘嚣的北欧田园。

农场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除＂牛舍＂外，还拥有三间小屋、广袤土地与数座种植芥蓝、蔬菜与花草的大棚。其间，我们向主人购得大棚新摘芥蓝，鲜嫩无比，价格却逾美国三倍。其实冰岛超市蔬果亦极新鲜，品质不输有机农场，只是这份刚采摘的时空感，让味蕾多了一分期待。

因天气不佳，我们忍痛放弃最远的观海鹦的博尔加峡湾（Borgarfjarður），再说九月也未必能看得到。转而将目标锁定米约伊峡湾（Mjóifjörður），十点过后，冒雨启程。碎石山路崎岖难行，车行如老牛拉车，一小时后方抵峡湾入口。前方雾锁山径，路况不明，萌生退意。

伙伴先行探路，前车决意不退，我们遂咬牙跟进，驶入未知的雾中峡湾。

翻过一道陡坡后，天地豁然开朗。浓雾虽未散尽，却已升腾至头顶。山谷间因连日降雨，无数溪流化作飞瀑，自崖壁奔涌而下，宛如梦境中的水帘洞天。

转角处，攀登瀑布（Klifbrekku）猝然现身，层层叠落，气势不凡，令众人惊喜不已。

我们冒雨下车，于飞溅的水花中合影留念，记录下壮美与狼狈的一刻。

继续深入，峡湾在迷蒙中徐徐展开，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长卷，静待天光点染。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惊起一群绵羊，它们如临大敌，四蹄腾空，齐起齐落，笨拙地逃窜。小短腿既不能跳跃如兔，亦不能屈膝如马，只能以近乎跳跃的仓皇奔跑。

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它们竟沿着公路狂奔，越跑越快，后车越追越近，屁股后那两团毛茸茸的“大尾巴”呼扇如翅，仿佛要腾空飞起。前车人笑作一团，前仰后合，误入了一场荒诞的羊群竞速赛。

终于，这群可怜的羊似幡然醒悟，识破了这群披着“人皮”的“狼”，慌忙窜入路边草丛，结束了这场啼笑皆非的追逐。回望它们，仍聚作一团，在风雨中惊魂未定，瑟瑟发抖。这一小插曲，颠覆我对冰岛肥羊一向吃饱了撑的，卷曲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刻板印象。

Mjóifjörður，意为“狭窄的峡湾”，是冰岛东部最袖珍的村落，仅七名居民。我们这群在羊眼中如“鬼子”般的闯入者，见好就收，并未进村打扰。峡湾尽头一座红顶白墙的小屋，谷歌地图标记为墓地，形制似与教堂相关，守望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二战时期，美国海军LCM舰在此沉没，残骸至今静卧海边。这艘1942年沉没的货船，远远望去，锈迹斑驳的船体如巨兽遗骨，沉默诉说着战火与风浪的往事。这便是我们进入峡湾的目的之一。

LG大学毕业后，曾服役于台湾国军，任后勤采买排长，对军事遗迹素有执念。一见沉船，率先跳下车，神情雀跃，仿佛重返军旅青葱岁月。

峡湾入海口风平浪静，雨已停歇，空气凝滞如镜。海面倒映着灰白天空，天地之间，唯余寂静。

偌大的峡湾中，仅我们两辆车孤影相随。听闻此地每年仅开放五个月，因交通艰险而鲜有人至。我们在此合影，庆祝抵达这片少有人踏足的秘境——荒凉，却壮美得令人心颤。

山间瀑布远看似细线，近观方知其势不可挡。峡湾内溪流纵横，水声潺潺，雾气缭绕，宛如世外桃源，令人忘却尘世纷扰。

凭吊沉船后，我们原路折返。回望群山环抱，雾霭渐薄，天地渐明。

无数瀑布自山脊沟壑间倾泻而下，如银练垂空，织就一幅流动的山水长卷。

再回首，峡湾底部溪流汇成小河，蜿蜒穿行于石滩之间，最终汇入大海。

重返攀登瀑布（Klifbrekku）时，雨已停，雾亦散。众人再度驻足，细赏这六层叠瀑——错落有致，层层攀爬，不愧“攀登”之名。水声轰鸣，空气清冽，令人心神涤荡。

当车子爬出峡湾崎岖山路，回望来时雾中朦胧的峡湾全景，心中唯有庆幸：若当初退却，便错失了这片藏于荒野深处的绝美秘境。

驶出Mjóifjörður峡湾，我们重返Egilsstaðir中心小镇，再启程前往塞济斯峡湾（Seyðisfjarður）。小镇仅六百余居民，却是冰岛唯一客运渡轮码头所在地，Smyril Line航线连接法罗群岛与丹麦。柏油公路平坦如砥，车行如飞，仿佛从荒原骤然驶入人间。

Seyðisfjarður如一幅水彩画，有着色彩缤纷的木屋、创意十足的氛围和壮丽的峡湾风光。一条彩虹小径蜿蜒通向小镇地标——蓝色教堂，象征着小镇热情好客、包容与温暖。

我们冒雨，在彩虹小径前嬉戏，如果有人问冰岛东部最美的风景在哪儿？那一刻，不在山海，而在同行者的眼中。

从小镇出来，忽见公路旁蒸汽（Gufu）瀑布近在咫尺。虽无惊天动地之势，却因触手可及而别具魅力。于是我和伙伴接受这份近在咫尺的风景，合影到此一游。

冰岛不以森林著称，却并非无林。返程路上，东部广袤森林渐次铺展，Vallanes农场的“牛舍”正是以本地木材建造。午后前往亨吉瀑布（Hengifoss）前，我们顺道在Egilsstaðir镇加油补给，为明日长途做准备，也顺访小猪超市，采买食材。

自踏入冰岛这片极地净土，一路饮食清简，尽是鱼鲜，方才的追羊是否是想吃肉的预兆？恰逢小猪超市五花肉特价，标价1698 Krona/Kg（～$14/Kg），肥肉少精肉多，猪皮光亮诱人，同伴毫不犹豫购得两大块，盘算着做一顿蒜泥白肉，之后又从房东处购得翠绿欲滴的大棚芥兰。返程即入厨房煮肉，慢煮软烂后冷藏，静待晚餐时切片加酱料，舌尖绽放。

我们下榻的农场酒店距亨吉瀑布（Hengifoss）不足半小时车程。午后四点整装出发，预计两小时有余便可往返。此行既为飞瀑，亦为山野之气，步道起点便在拉加尔河（Lagarfljót）畔，指示牌明示全程约4公里，上下山路蜿蜒，登顶后再延伸半公里方抵瀑布之源，步步皆是风景的召唤。

踏上山径，停车场很快被抛在身后。天色虽阴，视野却未受阻，河对岸冰岛最大的天然森林Hallormsstaður在远处铺展，苍翠连绵，无边无际。

亨吉瀑布，位列冰岛最高瀑布之一，实为双级飞瀑，气势凌空。前行约半小时，便可先遇下层瀑布Litlanesfoss，如白练垂落岩崖，是通往主瀑的序章。而真正的壮美，仍藏于云雾深处，静待勇者攀登。

对岸山脊亦有步道蜿蜒，隐约可见人影移动，那是下山归途的游人。

谷中水流湍急，撞击在嶙峋怪石之上，岩石姿态万千，岁月与水流共同雕琢出这幅粗犷的自然画卷。

然而，一如清晨的预兆，越往高处走，雾气越浓。

起初只是轻纱拂面，抵达Litlanesfoss时，已成白茫茫，路径尽数吞没。瀑布本身已隐入浓雾，唯见一道白练自虚空中垂落，山体轮廓全无，唯有水声轰鸣。

前路未明，何去何从？我当即选择急流勇退，沿原路返回停车场。而其余同伴，心怀执念，革命尚未成功，脚步依旧坚定，他们冲入迷雾，身影渐隐于苍茫中。

下山之路悠然自得，拉加尔河桥像拉满的弓，横跨河上，风景壮丽。传说中拉加尔河是神秘生物的栖居之地，河水奔流不息。

途经一道矮栅门，原是为防羊群走失而设，此刻却成了天然取景框。我驻足片刻，将山色与木门一同框入镜头。

拉加尔河在低处恢复宁静，如镜面般映出对岸山丘的轮廓。云雾缭绕山腰，宛如仙境。我心想，若此时立于对岸山巅，回望此岸，定是同样一幅水墨图景。这一日，是自抵冰岛以来，首次全天未见一丝阳光，天地皆在灰白中沉静。

无蓝天映衬，河水也失却了往日的碧蓝神采，然而水中倒影清晰如绘，抚平了心中的些许遗憾。只要不下雨，便是天公作美，心中已感满足。

趁同伴仍困于迷雾未归，我得以独享这片刻宁静，细细游观山下风光。河上横跨两桥：一为公路水泥桥，车行匆匆；一为行人木桥，古朴静谧。

立于桥上仰望，湍急河水在峭壁间奔涌，两岸山势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呈“之”字形蜿蜒递进，我将山景逐渐放大，拍下这一幕幕绿草坡与悬崖的交错分布，峰回路转，层层叠叠，如巨幅画卷徐徐展开，令人不禁感叹自然之鬼斧神工。

与众人分别约一小时后，他们的身影终于从山上小径缓缓浮现，不出所料，当日雾中的Hengifoss瀑布拒绝接客，下载一张网络图片聊以自慰，而我心中早已在反复琢磨那盘蒜泥白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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