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改变别人的因果

非议

今晚怎么也睡不着，既然睡不着，那就去想一些平时来不及细想的事。思绪如夜色般漫开，忽然就停在了一句话上——不要试图改变别人的因果。

这话头一回听，是在学校食堂的那个中午。

那天没有第四节课，早去了几分钟，虽然说早，其实排队的人已经很多了，只是还不到开餐点，排队的人都在聊天。

空气中浮着土豆炖肉的香气，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光斑。就在这片喧闹里，突然听到站在前面的有个女老师焦急万分地对另一个同事说："不要试图改变别人的因果。"她说得那么轻，却让周遭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那位女老师姓陈，教历史的，眼角已有细纹，可眼神还是清亮的。她这句话像一粒种子，落进了我的心田里。

陈老师后来告诉我，她年轻时也总想帮人避开所有弯路。"就像看见别人要踩进水坑，总忍不住要喊一声小心。后来发现，有些水坑，是非踩不可的。"

这让我想起《庄子》里的故事：鲁侯养鸟，奏九韶之乐，备太牢之膳，鸟却眩忧悲惧，三日而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鸟有各鸟的习性。我们以为的珍馐美馔，对别人而言可能是穿肠毒药。

前些年回老家，听说我的一个同学退休后去了山区小学支教。大家都说她傻——辛苦一辈子，好不容易退休，不该享享清福吗？可看她寄回来的照片，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笑得比当年在食堂时还要灿烂。她在信里写："这里的孩子眼睛特别亮，像山里的星星。"

你看，这就是她的因果。别人眼中的牺牲，恰是她心里的甘饴。

其实想想，天地万物，各有其时。春桃秋菊，夏荷冬梅，从无孰优孰劣。农人尚且知道"不违农时"，我们又何必强求他人按我们的节律生长？农人种瓜时，从不轻易挪动瓜苗的位置。"每棵苗都有自己的主意，"你看着它往左歪，说不定地下的根正往右扎得深呢。

人亦如是。有些选择看似曲折，却是通往内心的必经之路；有些跟头看似狼狈，却摔出了对前路更清醒的认识。就像溪流遇石，不是阻碍，而是让水花起舞的机缘。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这"再待几年，你且看他"，不是冷漠的旁观，而是对因果规律的深刻理解——每个人的路终要自己走，每个人的果终要自己尝。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又渐渐归于寂静。这些年来，我劝过朋友不要辞职，劝过别人不要离婚，劝过学生不要选冷门专业。有的劝住了，有的没有。如今回头看，那些没听劝的，反而都在自己的路上走出了独特的风景。那个辞职的朋友成了老板，过上了富裕自在的日子；离婚后的人重新选择生活，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选了冷门专业的学生，如今成了香饽饽。

他们让我明白：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我们只是旁观的读者，可以欣赏，可以感叹，却无权改写故事的走向。

窗外的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它们春天发芽，夏天成荫，秋天飘零，冬天积蓄——各有各的时节，各有各的因果。而我能做的，只是在这失眠的夜里，静静地听，静静地想。

想明白了这一点，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夜色依旧浓重，睡意却悄悄爬上了眼皮。在彻底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该给许久未联系的老友写封信了，不问近况，不说教，只告诉他——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我都理解，都祝福。

注：图文均为作者非以云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