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古城游

树

不知被种了什么蛊，居然打破十几年不在假期出行的规矩，双节出行五台山，第一站——忻州古城。原本只想在山中寻一份清净，却一头扎进了人间烟火最浓的巷口。这座城不声不响地立在晋北的风里，像一位老友，不张扬，却让人一见如故。

人多到用“摩肩接踵”也不为过。可奇怪的是，挤在人群里，竟不觉得烦躁。生活的压力并没有压垮人们冲破藩篱的心，牛马也有撒欢的日子。你看那提着灯笼的小孩，蹦跳着穿过人群；那对年轻情侣，手牵手在墙前拍照，笑得比灯笼还亮；还有那些背着相机、拎着塑料袋装小吃的游客，脸上都写着同一种神情——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夜色一落，整座古城便活了过来。屋檐下红灯笼次第亮起，像是从历史深处递来的一盏盏暖意。街道两旁的店铺亮着灯，招牌上“泰山小镇”几个字被灯光勾出轮廓，倒不像是在卖什么，倒像是在演一出市井烟火剧。有人驻足听街头艺人弹唱，有人蹲在摊前等一串刚烤好的肉筋，风里飘着孜然、醋香和糖炒栗子的甜味。这城，不靠冷清的“古”活着，而是靠热腾腾的“人”活着。

古街巷道里，灯光缠着屋檐，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卖肉夹馍的、炸油糕的、蒸莜面的，锅灶前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摊主的脸，却让香味更真切。我排了二十分钟队，只为一口传说中的红面河捞。端在手里，粗粝的面条裹着酸辣汤汁，一口下去，胃暖了，心也踏实了。原来所谓“网红”，不过是大家用脚投票，选出的共同记忆。

凡是买吃的地方都是人满为患，网红打卡地，排队能排几十米。可忻州人不急，摊主也不恼，反倒笑呵呵地说：“吃食嘛，等一等更香。”宣传海报上写着“忻州古城美食探秘”，红底金字，像极了这城的性格——热闹却不浮夸，市井却有章法。拉面劲道，河捞酸爽，美仁酥脆，每一口都像是在听一段老城的絮语。你不必非得打卡所有美食，只要随便走进一家小店，坐下来，就能尝到这座城的脾气。

来跟我学几句忻州方言。墙上的发光字牌写着“pié 聊聊天”、“这闺女哩”、“真酸枝”、“这姑娘真精干”，灯光映在石板路上，像一句句藏在暗处的俏皮话。我学着说“pié”，结果发音太正，摊主笑了：“你这是普通话里掺了点忻州味儿，差那么一撇，就不是那个劲儿了。”方言是土地长出来的声音，不靠字正腔圆，靠的是那份熟稔与亲热。听久了，竟觉得比普通话更贴近心跳。

黑墙上金粉写诗：“今夜不如夜来比明儿强，早起响午黑老，展活力根，忽然忘了咋说忻州话。”灯光斜照，字句像从记忆深处浮出。我念着念着，也忽然卡住——是啊，我们总在往前赶，赶着打卡、赶着拍照、赶着发朋友圈，却忘了慢下来，说一句属于这片土地的话。这诗不押韵，却动人，像一句自言自语的叹息，又像一声提醒：别走得太快，忘了自己从哪儿来。

古城与现代气息新生力量的融合，一首老歌直达心底。有人在广场上放《走西口》，调子一起，几位老人不自觉地跟着哼。我站在人群外，忽然觉得，这座城之所以动人，不是因为它“古”，而是因为它“活”。老建筑没被封存成标本，而是继续承载着笑声、叫卖声、方言声。它不拒绝新潮，也不丢掉旧味。就像那句“游五台山，住忻州古城”，山是清净的归处，城是热闹的起点，而我们，不过是在两者之间，找了个能吃上一碗热面、听一句乡音的地方，歇了歇脚。

这一趟，原是奔着五台山的禅意去的，却在忻州古城，听见了人间最真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