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游记——一场横跨万里的秋日朝圣

游走天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切,始于一个念头——回去看看。回到那个我离开了五十八年,只在记忆里鲜活的出生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八月末的风裹着桂香时,我和老伴从宜宾启程。车轮滚滚,将川南的湿润青翠甩在身后,穿过汉中沃野,驶向宁夏西吉的苍茫。火石寨的丹霞在夕照里燃着暗红的火;须弥山石窟的佛陀静坐千年,眉目间是阅尽沧桑的淡然。这些风景固然是好,却似乎只是序章,我的心早已飞向更北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直到中卫沙坡头,无垠的腾格里沙漠才真正让我领略北地的阔大。流沙如水,风过无痕,唯有驼铃叮当,敲碎天地间的寂寥。夜宿沙坡头村,星垂平野,河声隐约,那一夜,梦里都是黄沙的呼吸。次日,看通湖草原水草丰美,见金沙岛沙漠中碧波荡漾,方觉自然的组合竟如此般奇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过青铜峡,乘一叶扁舟,行于黄河大峡谷之中。两岸石壁陡立,将天空挤成一道狭长的蓝。这浑浊的汤汤流水,竟是哺育整个民族的乳汁。夜宿吴忠,翌日访镇北堡影视城,那土夯城廓里,仿佛仍回荡着西部故事的刀声马嘶。在银川博物馆幽暗光线下,凝视着那些自泥土中苏醒的西夏遗珍,时光仿佛倒流。览山公园的落日,贺兰山岩画的神秘符号,都为这趟旅程,添上了浓重的人文注脚。而当真正立于贺兰山阙,吟出那“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句子时,胸中一股慷慨之气,竟是与古人相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军事文化博览园,登上那庞然的潜艇与巍峨的银川舰,钢铁的冰冷触感,是另一个时代的温度。而后,风景又转为柔媚,纳林湖的澄净,乌梁素海的芦荡,皆如一幅幅摊开的水墨长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所有的铺垫,在我踏上包头那片土地时,忽然有了归宿。202厂,我生命开始的地方。五十八年了,我回来了。熟悉的小平房荡然无存,一排排红顶楼房复盖了旧貌。我站在依稀可辨的地方,努力打捞记忆深海的碎片。那一扇窗后,是否曾有我啼哭的回响?那棵老树下,是否曾有父母抱我乘凉的身影?风物或许依旧,人事早已全非。但那份寻根的悸动,与遥远童年蓦然相逢的震颤,让此行所有风霜都有了价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包头向东,才真正驶入了草原的怀抱。辉腾锡勒收割后的牧草茬已染上浅黄,好似未调浓的油画底色。锡林九曲河静静流淌,夕照下宛若一条遗落的银亮哈达,缠绕着金色草原。 阿斯哈图石林嵯峨的身影,在晨光中如同默然的巨人,守望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穿过克什克腾旗,抵达乌兰浩特的“月亮小镇”,阿尔山的秋色,便如一场盛大的典礼,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是的,金色之旅,从这里才真正开始。之前的秋意,不过是零星笔墨,而自此向北,整个天地仿佛被一支巨大的画笔,以最浓烈的金色、赭色与胭脂红渲染过了。穿行于大兴安岭林海,那颜色是流动的,磅礴的,几乎带着声响。莫日格勒河在无边金草原上百转千回,像大地柔美的律动。额尔古纳湿地公园,河水碧蓝,两岸的林木却如火如荼,是冷与暖的极致交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额尔古纳到根河冷极村,再到边境小城室韦,满目皆金。从室韦至恩和、黑山头,直至满洲里那座有巨大套娃的异域风情城市,一路风光无限,语言在其面前都显得贫乏。而从满洲里往阿尔山,那金色更是绚丽到了顶点,每转过一个弯,都是一幅让呼吸为之一滞的画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阿尔山,我们踏上了归程。承德避暑山庄的皇家气象,正定古城的千年浮图,荣国府的旧梦,平遥古城的票号往事……都像是这场漫长旅途的余韵,在历史的长河里再打上几个滚,沾一身书香与旧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九月二十九日,车驶回宜宾家中。整整一个月,二万里路云和月。闭上眼,那无垠的沙、广袤的草、奔流的河、苍茫的山,尤其是那燎原烈火般的北国之秋,以及包头那条安静小路,都一一掠过心头。这不仅是地理上的远行,更是一场时间的回溯,一场精神的还乡。我带回的,不止满身风尘,还有那被金色浸透的、沉甸甸的秋,与一个漂泊了五十八年的灵魂,终于找到故土锚点后的安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