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县凉皮赋

颛孙宏恩

一卷风物牵客梦

千般烟火忆萧城

　　余少居乡，未识凉皮之貌。时维皖北萧地，晨炊恒以锅饼佐咸菜，暮食常伴杂粮煮稀粥。市井虽有饴糖、焦叶之属，然“凉皮”二字，未尝闻也。及长离梓，卜居陕西韩城。某日怀思故园，忽念秦地凉皮——只道此乃三秦专属之味，以筋道面皮裹红油、拌黄瓜，酸香沁魂，实他乡客舌尖之西北忆，与吾萧县无涉，不知故园父老，可悦此味否？

未料十余年前归省，值乡集之期。自县城至乡镇，复及村落间之临时市集，竟处处支设凉皮摊。简易棚下，白瓷盆中码薄如蝉翼之面皮，旁置瓷碗，盛芝麻酱、辣椒油、蒜水、醋汁，更有细切之黄瓜丝、豆芽菜。客来索食，摊主利落地拌入调料，复以整面皮裹成卷，递与食客——此乃萧县独有的卷凉皮也。初尝之际，芝麻酱之醇厚裹辣椒油之香辣，面皮软韧中带几分嚼劲，黄瓜与豆芽之清爽又解腻，满口皆惊。余立摊前，观往来食客捧卷大快朵颐之态，心内满是疑窦：此秦地吃食，何以在萧县扎根，更酿出这般迥异之味？

后乃知，萧县与陕西虽隔千里，却因人才流转、几许因缘，令凉皮于吾乡落地生根。闻早年有秦地客商途经萧县，见此地民风淳朴、物产丰饶，遂将凉皮之法传与当地人。萧人素善烹饪，又明因地制宜之理，弃秦地凉皮“拌”法，改用本地新收小麦磨粉制皮，以芝麻酱增香，取家酿陈醋提鲜，复裹成卷——既便乡邻赶集时边走边食，又添几分家常之扎实。久而久之，此卷凉皮成萧县招牌，自集市小摊传至县城铺子，复走出萧县，成漂泊在外萧人心中最念之乡愁。

前几日，余与妻漫步韩城爱琴海购物公园，忽睹四楼一门面悬木牌，书“萧县卷凉皮”数墨字。未及细观字体工整与否，“萧县”二字已令浓醇故土情涌上心头。余快步趋前，摊主乃操萧县口音普通话之年轻女子，见余驻足，笑问：“老乡？来一卷凉皮否？芝麻酱多放些？”一语瞬间触心，恍若跨越千山万水，重归萧县乡集。接过凉皮卷时，指尖触温热面皮，咬下第一口，芝麻酱之香混辣椒油之辛烈在口中弥散，与记忆之味分毫不差。彼时，韩城青砖黛瓦恍成萧县老街，往来西北口音亦化熟悉乡音，乡愁如潮涌来，复被此一卷凉皮轻轻抚平。

今日席间与韩城友人闲谈，提及萧县，竟有大半人知晓。问其缘由，皆笑答：“见‘萧县卷凉皮’之摊啊！念能将凉皮做出名头之地，必是有滋味之县城。”余闻言默然，忽觉此小小凉皮卷，竟成萧县活名片。它无文人墨客题咏，无史书典籍记载，却凭一口家常滋味，自萧县集市走向他乡街头，令素未谋面者因一卷凉皮知萧县，令漂泊游子因一口熟味寻归途。

细思之，世间风物大抵如此。不必是珍馐美馔，不必是奇珍异宝，往往一碗粥、一张饼、一卷凉皮，藏一方水土性情，载一方人乡愁。萧县卷凉皮，裹麦香，拌乡情，铺一方土地烟火气。它自萧县乡野走来，行千里路，入他乡人味蕾，亦令更多人知，皖北大地有萧县小城，那里有最朴实之味，亦有最绵长之乡愁。

今再食卷凉皮，总不禁念及老家集市。晨雾未散时，凉皮摊香气已满街巷，摊主熟练裹凉皮，食客笑接，咬下一口，满足叹息声与市井喧闹交织。那声，那味，是萧县最生动注脚，亦是漂泊在外人心中，永难挥去之牵挂。一卷凉皮，连他乡与故园，亦令小城之名，于烟火气中被人深深铭记。

颛孙宏恩：曾从业于陕煤集团韩城矿业、陕西明思行文创公司策划总监、韩城骑行乐园俱乐部主席、中国楹联学会、韩城作家协会、韩城楹联协会、陕西省旅游摄影协会韩城分会、韩城市摄影家协会、韩城市职工摄影协会等多家学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