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风雨【武侠小说连载】137

河

（一百三十七）

狄一抿嘴一笑，拍了拍燕泽，拉着她与杜仲言走出人群。三人以往交好，多日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狄老家主与虚空道长看看燕泽多有不忍。

“燕老山主去了，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近些年不太平，但有需要，狄家愿意效劳！”

虚空道长听后对着狄老家主深深一躬，狄老家主慌忙扶住，“这是作什么，折煞老夫矣。”

那一诺，那一躬，皆有千斤之重。

送走狄老山主，燕泽自觉蒙了眼，一来本该如此，二来，见狄一跟在祖父身边，燕泽想起了自己祖父，她好想他，哪怕祖父骂她也好。尤其那次跟祖父赌气，祖父“泽儿泽儿”声声唤她，她就是不理。她耳边又回荡起祖父唤她的声音，她好后悔，若时光能倒流，她绝不那样。

祖父！祖父……燕泽在心里默默唤着祖父，心也似碎了，疼得浑身痉挛。

虚空道长晏清子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你可有退缩之意？”虚空道长看看晏清子，关切问道。

“徒儿不敢，师父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徒儿，徒儿深感荣幸，哪里敢有怨言。”晏清子有些委屈。

“你倒不必灰心，这样憨笨些的孩子，往往能做出成绩。她犟，固执己见，只要认定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可有想过，有时候这个世道还真需要这样一个人，有燕老山主破釜沉舟力排众议的那份魄力？她日后要做的决定有可能有悖于你我，甚至有悖于世人……”

有悖于世人？晏清子不敢置信。虚空道长见她吓住了，忙改了口，“别的你不用操心，只按你的方式教好她便是。有什么事师父顶着呢。”

晏清子有太多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思想燕泽进昆仑山种种，又思及师父与燕老山主密切往来……事情应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望着燕泽蒙着眼睛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欣喜，她有点喜欢燕泽的牛劲了，整个昆仑山，谁敢如她这般完全不顾及外人眼光，全身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呢，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恣意随性。

燕泽摸索着向前走着，两位师兄不放心在后面跟着。

“多谢两位师兄照拂，燕泽已是感激不尽，只是不敢再烦劳大驾，两位师兄请回。”

声音略有苍凉，却又不容置疑。二人斟酌再三，怕燕泽难堪，离开了。

殊不知燕泽这一举动惊动了许多人。原昆仑山弟子与燕山交往颇多，对燕泽有着特殊情感，欣赏还来不及，断不会嘲笑于她。然那一无所知新入门的二十一名弟子，可就未必了。一时间可谓是热闹非凡，散了场都围拢过来看热闹，三个一群两个一组，站在不远处兴趣盎然看着。燕泽虽蒙着眼，却也能感受到无数目光。今日之路委实难走，她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段境遇，然真到了眼前，她还是有些难以承受。她想起小石头来，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反正早就是他们眼中的傻子了，又何必在乎多这一回。

燕泽对众人的嘲弄不予理会，向前一步一步挪着，人却似惊弓之鸟，走几下忽的停住，伸手摸着，用脚探着……

一时碰翻了什么，早有人扶住，是杜仲言，他深知燕泽在疏远他，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窘状，默默走开了。

又走了多时，觉着似走错了路，燕泽沮丧又焦急，可仍不想求人。

“前，前，后，后，往东，往东……”几人瞎叫着，燕泽不胜其烦，这时一把刀鞘，伸了过来，“你扶住刀鞘，我引你到正路。”

听声音，像是施展，平时接触不多，燕泽犹豫片刻，抓住了刀鞘。回到大路，又指明方向，燕泽谢过，施展便退到了一旁。

这时不知谁起了头，捡了一片树叶朝燕泽飞来，燕泽二指夹住，屈肘、收腕、发力，树叶遂以双倍之力原路返回。那人接住。众人见此，饶有兴致，现学的，凑趣的，一时间叶片乱飞，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打在衣服上的掉落在地，一些插在了发上。由他们闹，只是她夹住的那片树叶……是杜飞，有几分才能，好指力，好腕力，他手里的叶片应该杀得了人，其他人的就不够看了。燕泽顺手抓住几个叶片捏在手里，但有东西靠近，不管近不近得身，一味打去，引得一众人叫好连声。

几个有心与她较量一番，手上多了力气，一个不小心，耳朵被蹭了一下火辣辣的。

“她才替你出了气，伤了眉心，你今就如此待她？”

燕泽顿住了，是穆梓的声音，她说的是谁，她再清楚不过，李颜才走了，钟影疏也走了。楚菲菲怕是恼她还来不及呢。

“王守善对邢辛夷真是唯命是从，处处讨好。但也要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看着邢辛夷没心没肺地朝杜飞甩叶子，一脸灿烂的笑……穆梓并不理会，只是看了看王守善，冷笑道，“真个好大方，世所罕有！”

王守善听了尴尬一笑，若无其事看向杜飞邢辛夷二人，只略顿了顿，捏一片树叶在手，甩向邢辛夷，邢辛夷正因扔不好撅起了嘴，王守善笑着上前，耐心地教起她如何选叶片，如何夹住，如何甩腕，耐心而宠溺。

穆梓嗤之以鼻，收回目光看向燕泽，“整日搅在这烂人烂事里……”穆梓似有不忍，没再说下去。

“整日搅在这烂人烂事里，合该落得如此下场，叫众人嘲笑。”燕泽略带自嘲，讲完了穆梓未讲完的话。

穆梓不期燕泽说出如此话来，破天荒住了嘴。

“诶，你们快看！”

众人朝四周看看，一个个傻了眼如临大敌，小胖、晏清子、明冲、燕懿……更远处虚空道长都远远看着呢，众人愕然。

刹时，众人一哄而散。穆梓揪去燕泽发上的叶片扔在地上。

行至饭堂，小胖已为其捧来了饭食，燕泽要小胖将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她听。

“师兄不不必担心，经历一些事，看清一些人，这未必就是坏事，都是些泛泛之交，有什么好难过的……不求锦上添花，但求雪中送炭……”燕泽有意说得淡然，心里却揪着一样疼，别的都不济事，当听得知杜飞与邢辛夷如烟等打闹时，不由得呼吸一窒。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想忘记一个人太难了，明明也没有接触多少，怎么心就被人抽了去。前日她还到藏书阁查了一些书：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蚕蛹一钱，煎入隔年雪，可医世人相思苦。

回至住处，宽衣躺下，燕泽脑子里净是杜飞一双眉眼，不觉暗自神伤。

“可是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何来蚕蛹，雪又怎能隔年，自此可知相思无解……”燕泽不自觉竟念出声来。

穆梓一愣，“真如邢辛夷所说，你中意那个杜飞？”

“绝无此事，我怎会喜欢一个花花公子！”不待穆梓说完，燕泽已脱口而出。这一过激举动，让两人都怔住了，一时无话。

“志正则众邪不生，心静则诸事不躁。”许久穆梓丢下一句。

燕泽不知她到底何意，或者另有所指，只感激穆梓嘴下还算留情，未揭穿她。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只能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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