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夜行蒹葭湖</p><p class="ql-block">文/阿东奶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深时，我总爱沿着蒹葭湖散步。湖岸的芦苇在月色里摇成一片烟青色的雾，让人想起《诗经》里那些飘摇千年的句子。风从水面掠过，带着睡莲的呼吸声，恍惚间竟觉得这湖是大地遗落的一面水镜，而情话不过是篆刻其上的十四行诗，随着涟漪一圈圈开，又一层层沉入水底。</p><p class="ql-block"> 诗人总是游荡的，像我这样。譬如今夜，我踩着被露水打湿的石阶，一步步慢慢地走。流萤在荇菜丛里飞，一闪一闪的，像是提着小小的灯笼，在替夜巡路。我蹲下来细看，水底的荇菜软软地摆荡，像谁写的一封长信，叶脉是字句，波光是信纸，那么温柔，那么安静。其实草木的情意，从来不用声音，却比我们更懂得如何表达。</p><p class="ql-block"> 三更天，雾气漫上来，蒹葭变得朦朦胧胧的。不知哪株桃枝斜斜伸过来，轻轻一碰，湖面的月光就碎成了羽毛。那些绒絮悠悠地飘，像仙子的裙裾扫过水面，留下湿润的痕迹。你曾说，要把银河的星星都重新取名字，可我在这深夜低头，只捡到她落下的一支银簪。湖水泛着霜色，一层层波纹，像被谁的手轻轻揉皱的蓝绸子。是不是水也有说不出的心事？</p><p class="ql-block"> 芦苇沙沙地响，像在写一封比篆书还曲折的信。睡莲合拢着，指尖轻轻搭着湖面，呼吸浅浅的。那些还没开的花苞里，大概都藏着一个淡蓝色的梦吧。白鹭从云里穿过去，翅膀上沾着星光，从天上来，又回人间去。远处有琴声，隐隐约约的，月光被弦音揉得软软的，像化开的蜜。妹妹，如果你这时也走在湖边，请你收下这一页诗﹣﹣不是写在纸上的，是水光写成的，还带着夜的气味。</p><p class="ql-block"> 记得相遇的四月，蒹葭才刚抽出新穗。故事的发端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有嫩芽从夜色里探出头来。我们沿着堤岸放牧月光，脚步浅浅的，生怕惊扰水底酣睡的云影。你说这湖像不像一块渐变的蓝绸？靠近岸处是鸭卵青，往湖心去就成了靛蓝，而月光照着的那些波纹，简直像绣上了银线的苏绣。那时柳絮正飞雪，我们坐在石阶上，看浪花把月光绣成嫁衣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不是因为四月啊！"，你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转头看你，你眼底落着柳树抖落的朱砂-﹣后来才明白，你是说心动这回事，从来不是特定季节的产物。就像二十四桥的明月永远在涉水而来，就像睡意染上淡蓝的潮汐时，胭脂色的往事依然会流过褪色的轻纱。</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学会收集夜雾里流淌的"小薇"。那些《诗经》里无名的草木，在湖畔都有了具体的形状。窗帘把月色筛成细雪时，弦音还在远处吟唱着国风。所有的候鸟都衔来了蔷薇，可湖中倒映的，终究只剩举杯的月影。你猜我后不后悔？春蚕在钟声里结茧着翎羽般的丝线，西风再烈，也吹不散荷花绣在箜篌声里的暗香。</p><p class="ql-block"> 我的情话到底是刻成了水上的十四行。每一笔都随着波纹变幻，每一划都映着天光云影。林清玄先生说过：“水知道答案。”是啊，蒹葭湖的水纹里，藏着我们所有未说尽的对话。那些被候鸟衔走的星子，终会在某个黎明落回湖心；那些被揉皱的蓝绸，总会在无风的月夜重新铺展成镜。</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场雾散去时，我看见芦苇丛中惊起一只白鹭。它翅尖掠过的水面，绽开一圈圈闪着磷光的圆﹣﹣那是水镜上新刻的十四行诗，是蒹葭湖写给天空的情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