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跑马山的雪融了十回时，我指尖磨出的茧子，早换了模样——从前攥缰绳磨出的硬茧，如今正捏着张泛黄的藏地地图，地图边缘起了毛边，是当年你教我认“拉萨方向”时，反复摩挲出的痕迹。马帮的破布袍收进了箱底，向导服上的经幡纹样，是我照着你缝的经穗绣的，针脚歪歪扭扭，线头上还沾着当年茶马道的尘土。</p><p class="ql-block">这天带客人站在折多河畔，风卷来阵酥油香——我给蓝眼睛姑娘递茶时，瓷碗沿蹭到她的指尖，像当年你把暖炉塞进我布袍，指尖擦过我冻裂的手那样。姑娘举着碗笑：“向导，你讲的‘马帮蹲墙根’，比雪山水还凉，又比酥油茶还暖！”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拖过塌方的货、烧过你送的锦帕，如今却能稳稳托住别人眼里的光，忽然就想起你说的“月光没分你我”。</p><p class="ql-block">穿红裙的姑娘蹲在玛尼堆前，指尖绕着经穗转。我走过去，捏住最旧的那根——穗子的棉线磨白了，结扣处还留着我当年流血的暗痕，是你教我的样式。“这结，”我喉结动了动，“是两个人把‘阶层’掰碎，就着月光咽；后来成了成全，我带客人来，就系一根，像给你报平安。”姑娘忽然红了眼，把心愿纸塞进我递的经穗：“我懂了，你带我们看的，是藏在山缝里的‘真心’。”</p><p class="ql-block">这话撞得我心口发颤——当年被灯火烫出的疤，此刻正冒着热气。带客人走你跑过的藏寨，教他们揉酥油，会说“顺时针转，像当年她教我的那样”；讲经卷熏香，就拿出你留的旧炉，炉身的锈迹里，还卡着你当年掉的一根发丝；观光马的铜铃，是我照着你喜欢的样式打制的，风一吹，还是那晚系在你发间的颤音。</p><p class="ql-block">如今跑马山的月光落下来，先浸向导服上歪扭的针脚，再漫过客人举着的相机，最后裹住玛尼堆上新旧经穗——我终于懂了，最动人的成长，是把当年你给的那点暖，酿成几十碗酥油茶的温，酿成讲给世界听的故事，酿成有人听完后，攥着经穗说“我懂了”的瞬间。就像这月光，当年照过我们叠在经幡上的影子，如今正照着我，把那晚没说完的“真”，讲给风听，讲给山听，也讲给每颗来赴约的、滚烫的心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