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 心 堂 <p class="ql-block">我这所房子,确是个微妙的存在。</p><p class="ql-block">它站在城市与乡野的交界线上,仿佛一个迟疑的逗号,既不属于前一句的喧嚣,也不归于后一句的沉寂。单家独院,占地颇广,屋宇轩敞,院落开阔。风从田野上飘来,毫无阻滞地穿过我的院子;阳光也从不会错过任何一扇窗,慷慨地铺满整个厅堂。</p><p class="ql-block">说它是“农家院”么?可我于农事一窍不通,也疏于经营。年轻时以奔波为托词,年长了又以乏力为借口。我的田地不曾有过稻麦菽稷的轮回,只有些狗尾草、蒲公英等自在荣枯。我的双手握过笔,握过黑板擦,却从未真正握紧过锄头。既无农事,何谈农家?</p><p class="ql-block">那么,是“别墅”了?这个词总让我联想到雕栏玉砌、名花异卉,以及一种被精心计算过的优雅。那里的主人,该是步履从容,谈论着芭蕾与钢琴或诗书与画廊。而我的院子,只有些月季、桂花、葱兰等,一味地疯长,全无章法;屋内的陈设,更是寻常百姓家的式样,它与“品位”无关,只与“生活”有缘。它没有别墅的贵气,只有过日子的底气。</p><p class="ql-block">于是,它便在这命名的夹缝中,悠然自得地站立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黄昏,我坐在廊下,看夕阳将云霭与远山熔铸成一整块温润的琥珀,忽然了悟——它何必是“农家院”,又何必是“别墅”?它就是我自由呼吸的所在。它收容我的疲惫,安放我的疏离。如今,它正陪我走向生命宁静的深处。在这里,我听风观云,读书品茶,将过往的纷扰与未来的苍茫,都沉淀为此刻的清明。</p><p class="ql-block">院里的花草,不依园圃的规矩,却自有生命的律动;室内的器物,不追时尚的潮流,也能独守使用的温情。它不模仿任何一种被定义的生活,它只忠于我自己。</p><p class="ql-block">若非要给它一个名字,我想,它便是我的“栖心堂”了。一所让灵魂定居的房子,远比一个合乎规范的空壳,要珍贵得多。</p><p class="ql-block">城市在远方呼吸,乡野在脚下沉睡。而我,在这安静与自在里,与我的房子合而为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