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方寸心——唐长沙窑瓷器诗文特展

木子

走进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目光落在《我有方寸心——唐长沙窑瓷器诗文特展》，那几个字特别显眼，连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起来，走近展柜，那些书写在瓷壶、瓷碗上的唐代诗文，把心事都融进了釉色里，那青釉泛着温润的光，诗句顺着壶身弧度蜿蜒，“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道尽了跨越时光的遗憾与怅惘，千百年来引发无数人共鸣。

▲唐长沙窑青釉“君生我未生”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君生我未生”瓷壶
　　题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尺寸：高17.6cm、口径8.9 cm 、底径9.6 cm
　　来源：长沙望城铜官窑窑址出土
　　馆藏：长沙博物馆

▲唐长沙窑青釉“一别行千里，来时末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瓷壶

长沙窑位于湖南省长沙市铜官镇瓦渣坪一带，也被称为“铜官窑”，窑址始建于唐代“安史之乱”，后兴盛于晚唐，衰落于五代时期。长沙窑作为唐代民窑的代表，因其创制的“釉下多彩”与“模印贴塑”装饰技法，与“类冰似玉”的越窑青瓷和“类银似玉”的邢窑白瓷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其烧制的彩绘瓷壶、罐、碗、盏等产品颇受当时国内百姓以及中西亚人民的喜爱。

▲唐长沙窑“羊申跪乳之志”题记瓷壶

▲唐长沙窑“牛怀舐犊之恩”题记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闻流不见水，有石复无山。金瓶成碎玉，挂在树枝间。”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入池先弄水，岸上拂轻沙。木里惊飞鸟，园中扫落花。”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陈家美春洒”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不短复不长，宜素复宜妆。酒添红粉色，杯染日脂香。”瓷壶

唐代饮茶饮酒之风大盛，特别是受到文人士大夫的推动，在民间形成了特有的茶酒文化和习俗。“举头中酒后，引手索茶时”，饮茶、饮酒后极易引发吟诗的内心需求。市场嗅觉灵敏的长沙窑准确的抓住了这一潮流，将诗词、警句、广告语装饰到了酒壶、茶碗之上,使诗词与茶酒产生了深层次的文化关联，开辟了诗文装饰瓷器的先河，也成为第一个将书画艺术与瓷器相结合的瓷窑。

▲唐长沙窑青釉“日食春美酒”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春酒无深巷”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男儿大丈夫，何用木乡居。明月家家有，黄金何处无。”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行满天下无怨恶”瓷壶

长沙窑瓷器上的诗词目前已知有一百三十余首，这些诗词当中,有二十余首出自唐代名家，其余大部分在全唐诗中未能找到，多半应出自失意文人和普通窑工之手。“安史之乱”期间有大量北方居民迁移到湖南等南方地区，落魄的衣冠贵族为了生存极可能加入到了烧窑的劳作中，此外，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也使长沙窑成为重要的外销瓷，窑工不得不与家人分离出海售瓷，他们只能通过写诗来寄托情思。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碗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草叶纹瓷碗

▲唐长沙窑青“忍辱成端政（正）” 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念念催年促，由（犹）如少水鱼。劝诸行过众，修学至无余。”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荷花纹瓷碗
▲唐长沙窑青釉褐斑褐绿彩瓷碗

“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这些长沙窑诗文瓷穿越千年来到你我面前，诗文体现着当时的世俗民情，它们或抒发人生感叹，或送出美好祝愿、或反映宗教信仰、或祈求商贾发达……

　　玄黄错彩，见诗如面，相信总有那么一首诗的心境能够与你产生共鸣。

▲唐长沙窑白釉褐绿彩花卉纹瓷盘
▲唐长沙窑白釉褐绿彩花卉纹瓷盘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莲花纹瓷壶

唐朝科举取士，诗赋是最重要的内容，读诗、习诗之风随之潜入唐人生活。朝堂之上“公卿百辟无不以文章达”，社会之中“五尺童子耻不言文墨”，孔子“不写诗，无以言”成为唐代社会心理的普遍映照。创作、欣赏唐诗高度社会化，后世所言“诗唐”由此显现。大唐是一个诗的朝代，诗意无处不在，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空间，犹如一个气势磅礴的大合唱，成千上万的声音，掀起一阵阵响彻云天的声浪。既往的文学史记录了文人骚客的领唱，随着长沙窑的发现，我们才得以看到，连瓷器都为诗歌留下了位置。

▲唐长沙窑青秈“白玉非为宝，千金我不须，意念千张纸，心存万卷书。”诗文瓷壶
▲晋青釉点彩四系盖罐

▲唐长沙窑青釉“去岁无田种，今春乏酒财，恐他花鸟笑，佯醉卧池台。”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自入新峰(丰)市，唯闻旧酒香。抱参站一醉，尽日卧垂。”诗文瓷壶

陶瓷在唐代真正成为日常生活品，“天下贵贱通用之”。中晚唐时期，长沙窑异军突起，广泛采用釉彩装饰，开创了中国瓷器的彩瓷时代。长沙窑根植于市民阶层文化需求和审美取向，民间用器与诗文、书法和绘画有机结合，为唐人的生活意趣和烂漫诗心提供更为广阔的展示舞台。

▲唐长沙窑青釉“万里人南去，三秋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共汝同归。”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万里人南去”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岁岁长为客” 诗文瓷壶

诗歌在一日三餐里，在一瓢一饮中，在日常生活中都不曾缺席，它们静静诉说着古今交融的哲理，与民间智慧的火花碰撞。长沙窑瓷器让我们看到，诗文的力量，穿越千年，依旧能在平凡的生活中绽放耀眼的光芒。

▲唐长沙窑青釉“我有方寸心”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天地平如水”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壶

▲唐长沙窑“大中拾年”褐绿花草纹鼓架
▲唐长沙窑青釉“自从君去后，常守旧时心。洛阳来路远，凡用几黄金。”瓷壶

　　方寸之间诗潮涌动，这就是诗的唐朝。

　　行步至此，请君随风入诗唐。

▲唐长沙窑青釉“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瓷壶

▲唐长沙窑褐釉双鱼背水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不知何处在，惆怅望东西。”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一去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瓷壶

盛世大唐为诗歌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容纳万象的诗歌也助力唐朝涵养出独特的社会气质。但是研读中国古代史,会发现极为缺少时代底层民众的声音，不可谓不是一件憾事。长沙窑瓷器的出土,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陷。长沙窑瓷器上的诗文是唐代民众的情感意识与价值取向的集中表现，借此我们得以窥见鲜活而精彩的民间世界。

▲唐长沙窑“寒食元无火，青松自有烟。鸟啼新柳上，人拜古坟前。”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只愁啼鸟别，恨送古人多。去后看明月，风光处处过。”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洒，春鸟哢春声。”诗文瓷壶

历史无声，诗文传音。长沙窑以器为体，画笔作诗，生动记录了属于它的时代之声。这里有“朝朝望楚楼”的湖湘民间歌唱，情感真挚，清新可喜；

▲唐长沙窑“客来莫直入，直入主人嗔。打门三五下，自有出来人。”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龙门多贵客，出户是贤宾。今日归家去，无言谢主人。”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仁义礼智信”题记瓷壶

这里有“今朝酒即醉”的“诗酒趁年华”，酒逢知己，生活更显可爱和珍贵；这里有殷殷的劝学声，昭示科举制度对社会生活的巨大影响，有唐一代文学昌盛、诗学繁荣；

▲唐长沙窑青釉“东家种桃李，一半向西邻。幸有馀光在，因何不与人。”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天地平如水，主道自然开。家中无学仕，官从何处来。”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上有千年鸟”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日日思前路，朝朝别主人。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日日思前路，朝朝别主人。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瓷壶

这里有对爱情的大胆追求，有人之情欲的自然流露，显示唐代开放包容的情爱观。生活的诗意凝聚成隽永的文辞，咫尺之间描绘了当时社会的众生相。

▲唐长沙窑青釉“天明日月奣，立月已三龍。言身一寸谢，千里重金锺。”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抱琴终日醉，尽日卧垂杨。”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远送还通达，逍遥近道边。遇逢遐迩过，进退随遛连。”诗词瓷壶
▲唐长沙窑“此是饮瓶不得别用”褐绿彩鱼云纹瓷壶

　　方寸之上万象显现，回声交织间文明绽放。

　　行步至此，请君循声品华章。

▲唐长沙窑青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瓷壶

长沙窑位于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至石渚湖一带，湘江、洞庭湖、长江为其提供了便利的水路运输条件，凭借发达的交通网络，长沙窑与各大城市、港口相连，一批湖湘商人开拓创新商贸产品，经营遍天下。据考古发掘及研究，江苏、浙江、河南、安徽、广东等十余个省区市均发现有长沙窑陶瓷器，可见其产品销售、传播范围之广。

▲唐长沙窑青釉“上有东流水，下有好山林。主人居此宅，日日斗量金。”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买人心惆怅，卖人心不安。题诗安并瓶上，将与买人看。”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富从升起，贫从不计来。”瓷壶

中晚唐时期，西北藩镇割居，古丝路受阻，对外交流主要通道由西北陆路转向东南海道，大量的瓷器随昂贵的丝绸一起成为外销产品，陆上丝绸之路最终让位于海上丝绸之路，完成了“驼铃到船帆”的转换。

▲唐长沙窑青釉“罗网之鸟，悔不高飞。”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有钱冰亦热，无钱火亦寒。”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瓷壶

长沙窑紧抓机遇，成功研制独具特色的彩瓷，创新吸收外来文化因素，成为外销商贸的紧俏货，并逐渐成为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商品之一，推动形成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次外销高峰。

▲唐长沙窑青釉“小水通大河，山深鸟兽多。主人看客好，曲路亦相过。”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东阁多添酒，西门下卞阑。不须愁日夜，明月送君还。”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人归万里外，心尽一杯中。莫虑前途远，开帆逐便风。”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一双斑鸟子，飞来五两头。借问客家舫（船），附载到扬州。”诗文瓷壶

海外考古、黑石号沉船发现的大量长沙窑瓷器，印证了作为长沙窑产品交易集散地，长沙成为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长沙窑瓷器乘船扬帆出海，让世界了解大唐的诗歌与艺术。

▲唐长沙窑青釉“海鸟浮还没，山云断便连。棹用波里月，舡（船）压水中天。”诗文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圣水出温泉，新阳万里传。常居安乐国，多众（种）未来缘。”诗文瓷壶

　　方寸之心化为诗情画意，通江达海行销世界。

　　行步至此，请君同船行万里。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大碗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碗

由于唐朝末期南方的自然灾害和战乱频仍，长沙窑的发展失去了稳定的社会环境，最终，在五代时期彻底断烧，“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的长沙窑盛况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唐长沙窑青釉“言满天下无日过”瓷盘

▲唐长沙窑青釉“言满天下无日过”瓷盘
▲唐长沙窑青釉“自从为客来”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欲到求仙所，王母少时开。卜人赶舡（船）上坐，合眼见如来。” 诗文瓷壶

尽管时光一去不复返，但如“抱琴酤一醉，尽日卧垂柳”“海鸟浮还没，山云断更连”“莫虑前途远，开帆逐便凤”，这些洒脱淡然、意气风发、豪放豁达的诗文，经历千年沧海桑田，仍然给予今天的我们莫大的智慧和力量。

▲唐长沙窑褐绿彩摩羯纹瓷壶
▲唐长沙青釉“罗网之鸟，梅不高飞”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大碗
▲唐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碗

▲唐长沙窑青褐绿彩条纹扁腹瓷壶
▲唐长沙窑青釉褐斑贴人物狮子椰枣纹瓷壶

　　这些珍宝的亮相，为特展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让人们有机会近距离品读这抹穿越千年的动人情愫，进一步感受唐长沙窑瓷器“以瓷为纸、以诗为魂” 的独特魅力。

▲青釉褐绿彩变体阿拉伯文瓷碗
▲唐长沙窑青釉“鸟飞平无近远”瓷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