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山脚下 沙沟水边——美丽家乡

永春

沙沟崖村，是被艾山的晨雾与沙沟河的流水养大的村庄。我总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艾山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听沙沟河的浪声穿过玉米地，仿佛能听见童年在时光里轻轻摇晃。

石碾：时光的年轮在吱呀作响

村子中央的石碾，是全村人的"老伙计"。碾盘由整块青石雕成，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像一轮凝固的满月；碾砣足有半人高，凹下去的槽里还嵌着细碎的谷壳，每转一圈，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叹息，这声音比教堂的钟声更古老，比母亲的摇篮曲更悠长。

天不亮就有人来碾米。二伯总爱叼着烟袋推碾杆，烟圈顺着他的皱纹飘向空中，与石碾扬起的金粉般的谷粒缠绕。我蹲在旁边看蚂蚁搬家，忽然被奶奶往嘴里塞了粒生麦粒，嚼起来清甜带涩，像春天刚冒头的草芽。"这是咱自家种的'蚂蚱麦'，"奶奶把碾好的面粉装进粗布口袋，"石碾磨的面，比机器打的香。"

最热闹的是腊月里。石碾旁支起几口大锅，婶子们把碾好的糯米粉蒸成年糕，枣子在热气里绽开笑脸，糖瓜的甜混着麦香，能飘半里地。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围着石碾跑，糖葫芦的红与碾盘的灰撞在一起，成了记忆里最鲜亮的色彩。有次我把糖葫芦粘在碾砣上，被母亲笑着揪耳朵："小馋猫，石碾爷爷要生气啦！"

老槐树：年轮里藏着蝉鸣与欢笑

我家门前的老槐树，树皮皴裂得像爷爷的手掌，却总能在春天捧出满树雪白的槐花。槐花落在石碾上，被碾砣压成碎花，混着麦香，成了最天然的香料。我们常把槐花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甜丝丝的香能伴我们玩到日落。

夏天的蝉鸣是老槐树的协奏曲。正午的太阳把树皮晒得发烫，蝉儿躲在浓荫里"知了知了"地叫，震得人耳朵发麻。我们举着面筋竿粘蝉，总被树胶粘住头发，回家少不了挨骂。有次粘到只金龟子，翅膀上的绿在夕阳下泛着光，我们把它放进玻璃瓶，第二天却发现它撞死在瓶底——原来自由比牢笼里的光明更重要。

沙沟河：流动的时光琥珀

沙沟河的水是艾山的乳汁。清晨，婶子们蹲在青石板上捶打衣裳，棒槌溅起的水花惊跑了躲在石缝里的小鱼；午后，我们光脚踩进水里，冰凉的触感从脚趾窜到心头，螺蛳吸在脚底板上，痒痒的像在挠脚心。有次我摸到只巴掌大的河蚌，拿回家养在搪瓷盆里，它却悄悄张开壳，把珍珠色的光投在墙上，像月亮的碎片。

秋天的沙沟河最温柔。芦苇的絮顺着水流漂，像许多小伞；夕阳把河水染成蜂蜜色，倒映着艾山的剪影。我们在浅滩上捡鹅卵石，挑出最光滑的揣进口袋，回家在上面画歪歪扭扭的画。有块石头被我画成笑脸，多年后在抽屉里发现，石面上的颜料早已剥落，却还留着童年的温度。

炊烟：系在艾山腰上的乡愁

傍晚的炊烟是村庄的呼吸。奶奶把石碾磨的玉米面熬成糊糊，锅底结的锅巴金黄酥脆；母亲用沙沟河的水煮土豆，蒸汽把玻璃窗蒙得雾蒙蒙的。我总趴在灶台边，看奶奶用竹筷蘸糖稀在案板上画糖画，琥珀色的糖浆遇冷变硬，变成活灵活现的小老鼠、小兔子，比城里的糖果更甜。

炊烟顺着艾山的褶皱飘向远方，与天边的云霞融为一体。劳作归来的人们踩着夕阳的碎片回家，农具碰撞的叮当声、牛铃的脆响、孩子们的笑闹声，都被炊烟揉进了暮色里。这时，石碾的吱呀声渐歇，老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沙沟河的浪声变得温柔，整个村庄像被放进了一个温暖的茧。

如今站在城市的高楼里，看着玻璃幕墙外的车水马龙，忽然怀念起沙沟崖村的石碾——它碾碎的不仅是谷物，更是时光的粗粝，让岁月在吱呀声中沉淀出最本真的香甜。那些被石碾磨亮的日子，那些与艾山、沙沟河共生的岁月，早已化作我生命里的年轮，每当风吹过记忆的麦田，就能听见它们在时光深处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