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沟行记

幽兰

<p class="ql-block">  寨沟村位于在摩旗山南侧的山坳里,因先人垒石为寨,聚族而居,于是便有了这寨沟村。</p><p class="ql-block"> 沿着蜿蜒山路的进村,两旁是村民侍弄得齐整的田垄,玉米挺着饱满的穗子,阔大的叶子在风里相互摩挲,沙沙地响着,像在低语着一份朴素的生计。但寨沟的魂灵,却似乎不在这些人间烟火的庄稼上。目光所及,尽是奇石。那叫“小鸡斗架”的,两块顽石凑在一处,尖喙微张,颈项昂起,仿佛真能听见它们那稚气的、不甘示弱的啁啾;那“蛟龙摆尾”的,一道青灰色的石脊从乱木丛中猛然跃起,又蜿蜒而上,确乎有挣脱尘寰、破空飞去的神韵;至于那“骏马”、“马鞍”,更是形神兼备,让人不由得不信,曾有一匹天马,厌倦了琼楼玉宇,在此处驻足流连,终于将魂魄与形骸都化入了这青山,留下这不朽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村东的桐树岗,那算得是寨沟的脊梁了。一道长岭,浑然而横亘眼前,岭东便是深逾百米的河沟。那崖壁全然裸露着,无遮无掩,将一身筋骨坦然示人。那是一层叠着一层的沉积,厚的如城墙垛口,沉稳坚毅;薄的竟像摊开的书页,仿佛风一吹,便能哗啦啦地翻动起来。友人是个懂地质的,在一旁指点着说,那底下深赭色的,怕是十亿年前的沉淀,那时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怕是连生命的影子都还渺茫;那上面青灰色的,许是五亿年前的遗骸了。我站在那儿,手抚着那粗糙冰凉的岩面,一时竟失了语。风从谷底幽幽地吹来,带着一种亘古的、不属于任何时代的凉意。这哪里是山岩,这分明是一册无字的“石头记”,是大地用自身的筋骨与血脉写就的编年史。</p><p class="ql-block"> 村西南龟山上有一个石洞,因发现过人头盖骨,故而又称“猿人洞”。望着那洞口,幽深得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也吸进人的思绪。神龟的传说固然瑰丽奇崛,充满了先民解释世界的浪漫,但那一抹属于远古先民的、微茫而真实的气息,却更让我心旌摇曳。</p><p class="ql-block"> 寨沟的石头,记取的又何止是自然的变迁。那“马蹄窝”的传说,便将明末那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拉到了眼前。说是李自成兵败南撤,他的乌椎马神骏非凡,在此处一跃而过,在坚硬的石上竟踏出两只清晰的深窝。我俯下身去看,那石窝里积着些许尘土,还生着些微的青苔。这又是另一种力量,不是地质的缓慢堆积,而是历史在瞬息间迸发的雷霆万钧,是人力与命运碰撞出的星火,同样被这忠实的山石,默默地铭记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被关停的采石场,留下一个个废弃的大深坑,像是大地愈合不了的伤疤。然而时光与雨水自有其慈悲,它们积聚了山水,竟形成了一汪汪碧沉沉的水潭,像一块块跌碎的翡翠,嵌在苍褐的岩壁之间,成了游人争相探访的网红打卡地。美,有时竟诞生于伤痕之上,这其间的滋味,复杂得让人无言。</p><p class="ql-block"> 最后,我们去了任新治先生的故居。一座朴素的院落,青砖灰瓦,如今已被列为保护的红色基地。从西汉的陆贾,到抗日反蒋的志士,历史的血脉,在这看似偏远的山沟里,竟也流淌得如此悠长而清晰。这小小的村落,它不仅收藏了地质的沧桑剧变,猿人的模糊踪影,也同样承载着移民的乡愁,义军的豪情,与志士的热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