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湖畔秋晨

学府子弟

　　秋日清晨，远空尚未破晓，湖水仿佛是睡醒了。不待太阳爬起，那水气先自浮荡起来，笼着半池残荷，竟有些飘渺的意味。我站在湖畔，远望对岸的柳条，黄绿间杂，垂向水面，仿佛要汲取些最后的生机。

　　突然间在我头顶上方有三只黑天鹅掠过水面，它们挥动着双翅发出“呼呼”的扇风风响声，惊起芦苇丛中的各种水禽。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瞬间就变成了黑点，融入在朝暮合围的天空里。

　　湖水极静，偶有微风掠过，才起了几丝涟漪，又很快平复了。这平静之下，藏着多少夏日的喧哗呢？大约鱼也知道天渐凉了，不再跃出水面，只在水底唼喋，吐几个寂寞的气泡。水禽白骨顶却勤快，早早地就在水面划出几道银线，倏忽间又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沿着湖岸小径徐行，踏着枯黄的草，发出细碎的声响。草上的露水沾湿了鞋面，凉意便透过布纹渗进来。道旁的榆树已经泛黄了半数，远看时在绿叶丛中倒是十分醒目，近看却每片叶子黄得深浅不一，显是秋的画笔还未及匀染。忽然一阵风过，便有三两叶片飘落，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入湖面上，最终将归于尘土。

　　太阳终于爬过远山，将金光洒向湖面。刹那间，整个湖都活了，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雾气渐渐散去，对岸的景物清晰起来，连柳叶的脉络都看得分明。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晨间的微寒，生出些暖意来。

　　紧贴着水面的薄雾在湖中游移，宛若被水汽浸透的纱幔，将半池枯荷氤氲成朦胧的写意画。残破的荷叶卷着焦边垂向水面，茎秆却依然挺着夏日的风骨，在水面划出断续的墨线。这雾是秋晨特制的宣纸，让残荷题就一首无字的诗。

　　对岸垂柳犹自贪恋水温，千缕黄绿相间的发丝垂向湖镜。最长的几梢已然点水，在平静湖面圈起极细极淡的涟漪——那是树木与湖水在交换关于季节的密语。忽有风自林间来，柳条簌簌抖落三两点露珠，惊起两三只夜宿的苍鹭，挥翅间搅碎了一湖沉寂。

　　湖心某处忽然绽开细纹，原是鱼儿跃出吞咽坠落的荷花。这小小的骚动让整幅水墨画突然活了过来：水纹推着浮萍轻晃，残荷随着节奏点头，连雾气都开始流转腾挪。方才绝对的静原是假象，生命只是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在涌动。

　　秋日湖畔的清晨，原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静默中自有生机流动。人们总说秋是凋零的季节，我在这里却看见了沉淀与安宁。不必叹光阴迅速，且享受这一刻的静谧罢。

　　太阳终于攀过东边山脊，金光如瀑泻入湖中。雾气渐次消散，露出水下深藏的秘密：青苔覆盖的沉木如水墨的皴笔，群鱼穿梭成流动的印章。那些被夏天遗忘的莲蓬依然保持绽放的姿态，籽实黑如墨点，在澄澈秋水里格外分明。晨光愈发明亮时，方才看清湖畔芦花已白成一片雪原。每支芦花都举着千百颗露珠，每颗露珠都包裹着一个微缩的秋阳。这才是秋天最本真的模样——不必叹光阴迅速，万物自有其沉静生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