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俗事

珍山清河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婚、嫁、都要择黄道吉日;阳宅、阴宅要选吉利之地修建,择向定位,择吉时动土或下葬,都要请个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阴阳先生定夺。</p><p class="ql-block">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我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想的薰陶下总认为那些是迷信。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高中毕业,走出了校门,进入了社会,取妻生子、兴家立业便成了那时回到农村的我地地道道的理想与抱负。建新宅时,我习惯性的从人们共认的三、六、九几个农历吉日中挑选了一个,便自以为是的开工动土了;农忙时下田劳动,农闲时自力更生,搞独家小院的建设。方位、格局、朝向,有模有样的学着相似环境条件下的邻居模式照抄照搬。待简陋的小平房能遮风避雨时,便携妻带女,抱着儿子高高兴兴的搬进了新家,过起了简单平凡的时代农家生活。一边住,一边建,一边种田,一有机会便外出打工,养家糊口;度着今天,期待着明天,梦想着未来。</p>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在卧虎山下,矮了一头的枕头山像卧虎的一条前腿般从山肩下长长的伸向东南,宽宽的连霍高速如一条深灰色的巨莽从枕头山腰穿越西行。有人说,修高速路时伤到了卧虎的前爪;也有人说,飞越山涧的高速大桥堵住了沟风,山脚下的红砖场那汹汹炉火烧疼了卧虎的前脚;还有人说,砖场北面的土嘴被砖厂挖掉后,村子便失去了安全的屏障,彻彻底底的暴露出来。不论怎么讲,我们那三十来户的小小山村都是失去了保护自身的天然屏障,被受疼若惊的卧虎给伤到了。</p><p class="ql-block"> 2002年一个不同寻常的年份,一个让整个村子都在颤抖的痛苦岁月里,人们亲眼目睹着五六个活灵活现的中年人相继从身边离去,消失在一个个高高隆起的黄土墓堆中而百感交集,慌恐不安的活着。当了二十多年的老队长眼看着一百多口人的小村子正面临着生存危机而坐卧不安了,悄悄从邙山深处找来了一位银发银须的资深老先生承救村子,普度众生,祈祷平安。游遍云梦山川、熟知天文地理的老先生衣着古朴、眼睛深邃,身姿翩翩的从卧虎山上下来,神秘又孤傲,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息,仿佛神仙从天而降。</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冬天,一个冷风刺骨的阴霾下午,老队长抱着从村里挑选而来的那只气宇轩昂、勇猛善斗的大公鸡,跟随仙姿翩翩、神态自若的老先生来到了村前那个荆棘丛生的凸嘴上。几棵扭扭捏捏的野枣树在寒风中颤颤悠悠的晃着,几十个步履沉重的的男女村民不约而同的踩着唦唦作响的枯叶、悄无声息的尾随而来观阵。神色凝重的老先生郑重其事的点燃了三柱香,作揖后插在盛满五谷杂粮的瓷碗中,默默的祈祷着燃烧了手中的黄纸与咒符,随后将鲜红的鸡血撒在土嘴的突出部,命人将战无不胜的勇猛公鸡埋进了地下。公鸡从此成了天兵神将,昼夜坚守在保家护村的前沿阵地上。在先生的引导下,在场的所有人跪拜作揖后姗姗离去。</p><p class="ql-block"> 一年过后,小小的山村渐渐平静下来,该养老的养老,该上学的上学,该种田的种田,该打工的打工,勤劳的乡村人似乎渐渐淡忘了那些不愉快的日子,若无其事的忙着各自的事情,依旧过着朴实无华,清静优雅的农家生活。搬进新家后,不知不觉中熬过了十多个春秋冬夏的我,也渐渐意识到生活中的坎坎坷坷与不顺似乎也与阴阳学相关。听着信奉阴阳八挂的老年人,绘声绘色的讲述民间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你不得不承认阴阳学的深邃与奥妙。“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的哲学理念,真是博大精深又令人费解。当多年前的一个梦境突然呈现在前时,不知所措的你却无法解释,有些事实却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昼夜不停的潺潺流水从村中穿过,小河边零零散散的座落着农家小院,住在山岔沟口那凸嘴上的人家似乎更易遭到沟风的袭挠与阴寒之气入侵。河东边那个名叫太平的、心灵手巧的手编师傅四十多岁便早早离世了,留下一双儿子随妻改嫁,移居他乡。河西边那弯腰驼背的老福祥剋死了妻子和儿子,留下三个姑娘也仓慌逃离了人世。大姑娘与小姑娘出嫁后,守家的二姑娘招了二任女婿后,年纪轻轻又病丧黄泉,留下一女一夫不得不改迁新居,才转危为安。真可谓,三岔沟口争风流,坎坷人生鬼见愁。太平一生不平,福祥一家乱忧忧。家门不幸因何在?风口浪尖怎能留。可占有三岔街口门面与摊点的精明生意人,确能将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人生路上的是是非非总让普通人半信半疑的活在迷雾中。</p><p class="ql-block"> 年过半佰的我在阿毛家建房时,亲眼看到了一件莫明其妙的事情。阿毛是新城八队人,他与邻居宝红家的老宅与县城二中仅一墙之隔,宝红家的背面对着二中后院的变压器,半仙的二表哥说是不祥之兆。果不其然,在两家合伙改建楼房时,与变压器正对着的那间房在建造过程中显得格外惊心。不是砌砖的师傅掉了架子,便是模板师傅挂破了手脚,幸亏发生在底层建造中。包工头宝国便找了个方圆几十里颇有名气的阴阳先生破局,那阴阳先生是个身着黑衣黑裤的中年人,普普通通的外表却掩盖不住那星晨般深澳莫测的眼神。他到那间房里转了一圈,在靠近二中围墙的地方撒下一些五颜六色的糖块,也不知嘴里默默念道些什么,总止施过了法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后来的建设中平平安安的,一帆风顺的建到了六层封烦。</p><p class="ql-block"> 中午的饭桌上,二表哥宝国给我介绍说:“先生不是外人,是大哥的亲家,小姪女的公公。”这样一来,成了阴阳先生亲戚的我便趁机倒出了沉积心中多年的余悸。便说:“老哥,即然今天来了县城,不仿到我家去看看吧?只从住进了新宅,坷坷绊绊的总觉不顺,事事非非惹人心烦。”二表哥也参和说:“小表弟那儿您没去过,不仿去摸摸门。”先生爽快的答应了,我趁机买了几瓶绿茶、两盒时兴的香烟,饭后便驱车到了郊区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一进院子,先生直接来到了有窗无玻的二楼,透过窗洞四下瞭望着,淡然自若。突然,他手指西南方的一片老宅说:“那几棵柏树下出过人物吧?”我沉思片刻后答到:“我家老宅南邻一人,在将匪军兵败大西南时当过代理师长,现在人去宅空;我家北邻一人,当过县教育局长,现在是政府办公室主任,人家已搬到县城多年了。”听了此话,先生轻轻的点了下头说:“卧虎山这余脉还行,你这宅子要是再往后推两米就好了。”只可惜,新村规划只顾大局,不具小节;我的宅基地划到了前排,背靠村道,面前是地涯,朝向蜿蜒曲折的小河,大门只好建在东北角,出北门走胡洞进村了。回到院中,先生环顾了一下说:“老弟,咱到坟地看看。”我责无旁贷的领着表哥和先生来到了卧虎山下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里,地涯的土黄色与麦田的绿错落有致,交相辉映,几棵苍翠的柏树在冬日里婷婷玉立。柏树边,我告诉先生,地涯下大块地上的是老坟,地涯上面小块田里不远处的独坟是过世七个年头的母亲。先生来到母亲坟前,伸手从坟上拔下一棵刺角菜,对着细白的根须端详了一阵欲言又止,灵感之地不便多问的我沉默无语,悄悄的跟着。</p><p class="ql-block"> 再次回到家中,先生站在低矮的院墙边望向门前潺潺南流的小河,仿佛那弯弯绕绕流淌的河水有柔情蜜意,令他倦恋。过了一会儿,先生品了一下手中的绿茶,慢不惊心的对我说:“你这门前的河水虽没集水成潭,但水声清翠,悦耳动听;可能不存财,但会有名。”我心有不解的说:“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只是有点技术,又会出什么名呢?”先生说:“你不行,不见得孩子们不行。”我无语了。“你空闲时,再将这块儿砌道隔墙,建个二门,二门要高过大门;大门朝北,二门朝东,借点东风,家宅安宁。”先生说着,我细心听着,心里默默记着。二表哥看了下表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工地了。”先生不慌不忙的说到:“今天就到这吧,你们也该上工了,我也该回家去了。”我和表哥将先生送上公交车回到工地,工人们已经上工多时了。</p><p class="ql-block"> 先生走后,他那沉甸甸的话语总在心里折腾着我。那些事事非非,坎坎坷坷的人生经历,那些不顺,那些不安,那些无缘无故找上门的事总让人揪心,用尽我所学到的理论和语言始终无法解释清楚,而先生那似懂非懂的话语与出理方设法也让我无法理解。我那方方正正的院子既畅亮又大气,砌道隔墙,加个高大的二门楼,院子会变成两个南北长东西短的两个跨院,小气多了,进进出出又多了个门槛。虽心有不解,但先生还是用他那高深莫测的道家哲学理论给出了解决方案。新年后,改造后的小家似乎又多了一层保护,院子虽小,但很精致,很温馨,生活也变的平顺了。虽不富裕,却供出了一个本科大学生和一个博士生,在我那并不大的山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户人家。</p> <p class="ql-block">  村里那个七十多岁的老队长真的老了,弓腰驼背的拄着拐扙满山遍野的转游。他一步一趋的走走歇歇,东岭转转,两岭看看,审视着沟沟壑壑、角角落落、边边沿沿,认真细致的现察着、沉思着,一遍一遍的走着那熟习的不能再熟习的田间小路。看似悠闲自在的他,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自己看好的几处好地方。逢丧葬办理每每到场的他与阴阳先生打过数不清的事交,对阴阴先生的做法颇有疑虑。在他看来,由于种种人情世故、情感纠结,真正懂行的阴阳先生大多不会为顾主选择真正的好营地,八九不离十的定个方位,有益无害便作罢。用阴阳先生的话说,太精准了对自身不利,所以也不会百分之百的用心。他们的才能用到七八成就对得起顾主了,拿了红包走人,万事大吉。老队长从中学到了不少阴阳理论,大差不差的成了半仙,他只相信自己,也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感觉日子不多了,清静中求安宜,没事就到他认为的那些风水宝地流览一翻才安心。临终前,他祝托儿子说:“有个地方不错,虽然有点风险,可对子孙利好,就葬在那里吧,已定好了方位。”老队长断断续续的说完后便奄奄一息的闭上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三个儿子按老队长临终遗言安葬了他,白马过隙似的时光流逝了不到一年,陪伴他数十年的结发妻子就与他团聚了,上了年纪的人说他选错了地方,熟知内情的家人确不以为然。在岁月的沉淀中,三个儿子的儿子都有了出息,大孙子熬成了煤矿矿长,从事计生工作的二孙子升任了镇长,小孙子进了市二院的中层领导圈,个个扬眉吐气,风光无限,恍然大悟的山村公知们这才明白了老队长的初衷。</p> <p class="ql-block">  在当今这个高度发达的科技、信息时代,深藏山村的阴阳先生却仍然秉持着道家几千年的神秘法术,完美处理着人与自然的矛盾与分争,坚直不可思议,让人无法想象。从春秋战国的老子、庄子,到现代农村的阴阳先生,“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理论一直传承着,应用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影响着一代代中国人。渡己是一种能力,渡人是一种格局,能渡己、渡心、又渡人的人才能荣达人生的最高境界,做到心灵与自然的和谐。完善自我,完美人生,快乐的活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