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与尘埃争

天涯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去年深秋在城郊古寺,见僧人扫落叶。银杏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扫得慢,风卷着新叶落在刚扫过的石阶上,他也只是弯着腰,一片一片拾进竹簸箕里。我问他会不会觉得烦,他指了指檐角的风铃:“风动铃响,不是铃在烦风,是风自己要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时我才懂,真正的包容从不是勉强自己忍耐,而是内心有了足够宽阔的疆域,容得下外界的阴晴。就像小时候攥着一块糖,总怕被人抢走,紧紧攥到手心发黏;后来自己能买一整罐糖,见着小朋友盯着糖罐,反而会笑着递过去两颗。不是不介意了,是那份“怕失去”的慌张,早已被“拥有”的笃定代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想起从前在职场,被同事抢了功劳会彻夜难眠,反复琢磨怎么讨回公道;被领导误解会红着眼眶辩解,非要争出个是非对错。后来沉下心写稿、做项目,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杂志扉页,手里握着满意的薪资单,再遇到有人背后议论,竟只剩淡淡一笑。那些曾经让我辗转难眠的纷争,如今像落在衣领上的棉絮,随手一拂就落了,犯不着为此停下脚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尼采说“山顶的风,永远不与谷底的尘埃作战”,这话我在爬黄山时体会得真切。山脚时总被往来游客的背包蹭到,被插队的人惹得皱眉;等爬到始信峰,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远处的山尖裹着薄雾,再想起山脚的拥挤,只觉得像看了场模糊的皮影戏。不是那些摩擦消失了,是站得高了,视线里装下了更辽阔的风景,那些细碎的不快,自然就缩成了眼底的一粒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心里的力量,大抵就像蓄水池。水浅的时候,一阵风就能搅得浑浊;水满了,就算丢块石头进去,也不过漾开几圈涟漪,很快就恢复澄澈。所以见过有人为了几毛钱在菜市场争执,也见过企业家面对恶意抹黑,只淡淡一句“专注做好自己的事”。不是前者小气,后者大度,是后者的蓄水池里,早已蓄满了成就感、安全感,不必靠争输赢来证明自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我常在傍晚散步,遇到晚归的外卖员骑车经过,溅起的泥水沾到裤脚,也只是笑着摆摆手。风从河边吹来,带着芦苇的清香,想起古寺僧人的话,忽然明白:当一个人把日子过得像满溢的河,就不会在意岸边的石子会不会硌脚。那些曾经耿耿于怀的冒犯、委屈、不甘,终会在内心的丰盈里,变成蚊虫飞过的嗡鸣——听得到,却扰不了心头的宁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