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飞战斗机的姑娘》杜伟军（达斡尔族）

敖拉•伊利

杜伟军（达斡尔族）：中国空军特级飞行员中国空军大校中国空军第五飞行学院副院长 ------------------------------ 短篇小说 《飞战斗机的姑娘》 杜伟军 哈哈！同学的外号多数是我给起的。我大名叫周潇潇，同学们都管我叫“潇潇”。 刘薇依的外号叫“公主”。她身材谈不上好，走路虽然略微有些罗圈的样子，但挺有力量感的，有点男孩子的那股子劲儿。她眉眼挺俊俏的，只是总锁着眉头，仿佛带着一种叫忧郁的东西来到了这个世界。起先我叫她“忧郁公主”，后来嫌叫起来啰嗦，干脆就改叫“公主”了。 叶千惠身材苗条，长得细眉细眼，瓜子脸，很文静柔弱的样子，标准的中国美女。由于她走起路来摇曳动人，我叫她“面条”，虽然叫起来不雅，但时间久了，她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个昵称。 刚来到高级教练机团飞行一大队，我和公主又分在了一个教学小组，让我感到既高兴又有些遗憾。高兴的是，她是个飞行技术水平中等的学员，飞得没有我好，我在小组里当然会得到教员的喜欢。遗憾的是，她平衡机能不好，在初教团每次飞特技就晕机呕吐。每个飞行日，一个教学组通常又相对固定使用同一架飞机，她飞过后我再上去接着飞，那股难闻的气味快把我也熏吐了。在高教机上她要是再这么呕吐，我又要倒霉了。 今天是高教团的第一个体育训练课，听到体育训练参谋宣布毕业各项体育考核标准，我们禁不住都“啊”了一声。所有标准全部提高了，说是因为要毕业了，就应该这样。象我这样的体育尖子倒是不怕什么，只是为了提高成绩，训练强度肯定也要相应增加，我也只能陪着大家一起受苦就是了。真正害怕的是像面条那样的体育差生，她长得偏柔弱。体育参谋领着我们做完准备活动后，对我们进行了一次摸底测验，我的各项成绩几乎都是优秀。一千五百米跑，可怜的面条拼了命还是没有及格，我不忍心看她的眼睛，她要哭了。 公主长跑成绩很好，跑个优秀轻松的。原因就是她自从第一次上飞机呕吐开始，为了改善平衡机能，除了参加正常的体育训练外，每天晚上额外还要跑个三千米，已经坚持半年了。她那个样子挺执着的，不苟言笑，低着头自顾自跑自己的，碰见熟人，不带抬头的，只是把眼睛向上翻一下，给你个很勉强的微笑，就算打了招呼。实际上她每天都是很压抑的，内心里生怕因为身体原因被淘汰，她太想当一名战斗机飞行员了。实际上，她完全可以转入轰炸运输机班飞行，在那里不需要每天呲牙咧嘴地与强大的载荷搏斗，也不需要和恶心呕吐抗争。 体育课的课间休息时间到了，女学员队和男学员队同时开始10分钟的休息。我们女学员刚坐下来休息，面条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人来了。我转头见是小布丁从男学员队那边笑嘻嘻地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我故作诧异地问：“怎么啦？小布丁，啥情况？” 也不知道什么奇怪的缘分，我和他成了我们中学我们班级诞生的空军飞行员龙凤胎。“小布丁”这外号还是我在中学时给他起的。那时因为他年龄小，个子也小，同学们都拿他当小弟弟看，女同学们经常会拿他逗乐子玩儿。 小布丁眼神儿里今天多了一点坏，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警觉地盯着他。可能被我盯得有些不自然了，他想了想，还是有些拘谨地地说道“潇潇，如果让你们女孩子飞个运输机呀轰炸机的，我绝没什么想法，但是战斗机就不同啦。” 我特别敏感：“战斗机怎么啦？” 小布丁很得意地说：“战斗机驾驭权应该在男人那里。你看，姐姐，这几年的军事、体育、跳伞训练，还有初教机的飞行训练，对你们这些花季少女来说，是多么残酷的磨练和摧残呐。都心疼死我了！”说完，还调皮地做了几下甩眼泪的动作。 这小子今天这是挑衅来了。当初，在中学篮球比赛的时候，他只有在场边给我递饮料毛巾的份儿，现在竟然敢公开表示不服了。我有些急了，发狠地回击：“女孩子怎么啦？女孩子怎么啦？女孩子就没有驾驶战斗机的权力了吗？按照条件谁够格谁上啊！为什么还要分男的女的？你坦白地说，我，潇潇，有没有当战斗机飞行员的实力？” 面条也貌似非常严厉地盯着他：“说！快说，打心眼儿地说！” 平时话不多的公主也帮腔了：“说呀！发自肺腑地说！” 小布丁躲闪着我的眼睛，显然很不情愿：“有，有还不行吗？” 面条也逼他：“我，有没有当战斗机飞行员的实力？” 小布丁回答得痛快多了：“有，有，有。” 公主穷追不舍：“我，有没有当战斗机飞行员的实力？” 小布丁还是嘴硬：“好好好，你们都有这个实力，行了吧？但是，战斗机是要空中格斗的，这种刺刀见红的事儿，就应该是俺们老爷们的事儿吧？” 我立刻反驳：“谁说的？古有花木兰，今有娘子军啊！” 小布丁扬起了脖子：“那多稀罕啊，你数数，自古以来有几个花木兰几个娘子军啊？”说完还拍了拍自己胸脯。 我真的火了，几乎是在恶狠狠地说了：“告诉你，小布丁，你别得意！这学期咱俩单挑！看看谁会赢，就像在中学里考试一样，得分高低不分男女，怎么样？” 小布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姑娘们噢、噢地叫着起哄，吸引了男学员们的目光。我起身不轻不重地踢了小布丁一脚：“说呀！敢还是不敢？” 小布丁爬了起来，停顿了一下，气势已经小多了，拍了一下胸脯：“没问题呀！敢！” 姑娘们又噢、噢地叫着起哄，小布丁灰溜溜地往男孩子那边跑去，身后是姑娘们得胜后的欢笑声。男孩子们也用起哄声迎接狼狈不堪的小布丁。 其实，我心里有些发虚，小布丁已经不是中学时长着娃娃脸的那个小布丁了，个子快赶上我了，脸上也开始有棱角了。 经过半个月紧张的准备，我们准备披挂上阵了。下午的小组活动中，教员师哲提醒我和刘薇依每人带上两个塑料袋，如果坚持不住，就吐到塑料袋里。我对自己挺自信的，倒没有担心什么，但刘薇依却有些忐忑不安。 师哲看上去比我们能大个十来岁，中等个，身板硬朗，眉毛浓厚，眼睛不大，但眼神犀利，嘴角略向下弯，总是绷着，酷得像头狮子。他教学五期，带出了八名学员，那我们就是他的第六期学员。按照教员们的说法，带过三期的教员就算是老教员了。通常每期一个教员都是带两名学员，他五期带出八名，说明在他手下已经有两名倒霉蛋被淘汰了。我们可要小心，他可不是手下留情的主，千万不要去当那个倒霉的家伙。师哲看上去很沉稳和严肃，这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他的姓挺怪的，我给他起个外号叫“狮子”，同学们都觉得这个外号不错，私下里我们就这样子叫开了。明天，就要飞梦寐以求的喷气式战斗机了，那种激动和兴奋，用语言很难表达出来。白天的体能训练够累够睏的，往常没心没肺的我，脑袋挨枕头就睡着，但今晚我居然好长时间没有睡着，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初飞的前夜。新鲜！兴奋！紧张！恐惧！……难以言喻的各种感觉向我袭来。终于，那个高空大速度的战斗机等着我们女孩子去飞啦！这多刺激啊。我要迎接挑战，战胜困难，掌握好克敌制胜的利器，这是我们飞行员的神圣使命！我带着猎奇感、使命感、崇高感、幸福感，晕陶陶地进入了梦乡。 清晨，起床哨声响起，这是飞战斗机的第一个飞行日啊！我们迅速起床，洗漱吃饭，穿戴齐整，英姿飒爽，奔赴机场。 教八教练机好漂亮啊！真威武啊！停机坪上，一字摆开的几十架教八，那红白相间的喷涂、尖状的机头、水滴状拱起的座舱和鱼形的机身整合起来看，似几十把出鞘的利剑指向前方，要多壮观有多壮观，这才是战斗机啊！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兴奋的味道。 飞行指挥员的开飞前指示结束后，狮子结合气象条件，给我和公主交代了几句，就让我们检查接收飞机。 第一个架次是我和狮子飞。我坐进座舱后，狮子站在扶梯上，非常仔细地帮助我固定住左右限腿带、系保险带、连接氧气面罩和无线电插头，又从左到右检查着所有该检查的电门和开关。与初教机不同，教八的降落伞扣和保险带扣是一体的，操作方法不一样，又多了限腿带、氧气面罩等。我想努力做好，但由于紧张和不熟练，还是显得笨手苯脚的，等一切就绪，已经忙出了一身汗。我抬眼看了狮子一眼，他好象比较满意。虽然他一句话不说，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学员第一次上飞机，教员是非常重视的。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小的时候刚刚起床后，由父亲帮着自己穿衣服的那种感觉，感到很温馨，心跳明显加快了。 在等待开车的过程中，我的手心在冒汗，有一点小紧张，等发动机启动起来后就会好了。 “砰”的一声，一发信号弹从塔台腾空而起，拉着抛物线徐徐降落熄灭，这是开飞的信号。 我关上了座舱盖，带着紧张和兴奋的心情，按照演练了多次的程序，开始启动战机，因为在模拟机上开过车，所以没有太紧张。发动机启动起来后，我用机内无线电与狮子联络，请示是否可以报告塔台。教八的机内通话比初教机方便很多，不需要按机内通话按钮，直接沟通就可以了。得到狮子许可后，向塔台请示滑出。塔台让我稍等，可能是需要等待同一批滑行的其他同学。我转头向两边看了看，左手边那架飞机上的面条还在低头鼓捣着什么。 这时我才感觉到，教八由于座舱是密封的，舱内特别安静，噪音小，也没有螺旋桨转动带来的扑扑拉拉的震动感，很舒适。 “10滑出！”指挥员在指挥我。“10”是我的飞行代号。 “10明白。”回答完，我向机械员打出了滑出的手势，当机械员给出可以滑出的手势后，我转回视线，关闭了停机刹车电门。 第一次滑行起飞，是由教员操纵示范，学员看着就行了。 飞机在狮子操纵下滑上了跑道。也许是飞机较重的关系，教八的滑行比初教六平稳多了，就好象小船在平静的水面上滑行一样，真爽！ 朝霞的背景下，我看见反光镜里面，我身后一架架教八飞机依次在滑行道上滑行。 当我滑进跑道后，在一种难以克制的兴奋、紧张相混杂的心情中，我看着狮子均匀地把油门把手从后向前推到了头，引擎声音欢快地由小到大，跑道和两侧的草地向后闪驰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机头抬起后，飞机保持着两点姿势，跃跃欲飞。时速170公里，两个主轮在跑道上滚动的噪声消失了，飞机离开了地面。 ------------------------------ 　　飞机离地后转向指定的飞行空域，随着飞行高度的增加，地面的深度越来越深，各种地标逐渐变小并模糊起来，与飞初教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的心和着引擎的的低吟微微颤动着。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上升到3000米，并进入了空域。狮子操纵飞机在空域中兜着圈子，给我讲解空域的明显地标以及位置保持和进出路线，并让我观察其他临近空域的位置，熟悉它们，便于今后到那里飞行。 “10，看好了吗？” “看好啦。” “好，那么我们开始做动作。我示范，你注意看。” “明白。” 狮子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和沉稳的语气，有效地缓解了我的紧张。我左手扶着油门把手，右手扶着驾驶杆，双脚轻踏方向舵，带着些许的兴奋和恐惧等待着。 “10，我们开始了，先做一个右盘旋。”耳机内狮子沉稳柔和的话音刚结束，我就看到前风挡框开始迅速向右倾斜，当飞机坡度几乎倾斜成70度时，风档框便在天地线上飞快地向右旋转起来。同时，“咝”的一声，抗荷服在小腹、两个大腿和小腿上的五个充气点像正在迅速充气的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压迫着我的肌肉，瞬间我就成了一个上半身苗条下半身肥胖的人间怪物。噢，抗荷服原来是这样子的！飞初教机时不用穿抗荷服，这是我第一次穿它。我扫了一眼右机翼，觉得自己好象是支圆规，以右机翼为轴，以大地为纸，正在作着圆周运动。 周潇潇！你在看什么？想什么？发现自己走神了。我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当飞机盘旋到起始方向时，飞机又平飞了，抗荷服像撒了气的气球放着气又瘪下去了。挺好玩儿的，我心里在偷偷地乐。 要说狮子做的示范动作吧，那简直是帅呆了！最大允许坡度盘旋从进入到改出，高度、速度、升降率纹丝不动，改出时还“咯噔”颠簸了一下，方向360度，高度没有变化，从哪里进入，从哪里改平，完完全全封了口，把一个盘旋做绝了，简直就是一个教科书式的动作。 狮子通知我：“10，你做一个。” 我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按照地面练习的那套程序，模仿着狮子的动作，向左和向右各做了一个盘旋。整个过程中，明显地感觉到狮子在不时提示和不停地帮助着我。当然，第一次做这么复杂的特技动作，我肯定是动作不象动作，数据不是数据，手忙脚乱的，很不成样子，只是听到狮子在提醒自己“动作柔和”。 空中所有的特技动作，都是狮子做一套，我跟着又学做一套。只是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进入俯冲时，听到狮子刚说了声“柔和！”就感觉自己身体突然飘了起来，屁股离开了座椅，悬在空中，飞机也仿佛在天地线上斜歪着悬在那里不动了。如果没有安全带捆着，头盔肯定会撞到座舱玻璃上。狮子的感觉跟自己肯定也一样，我瞬间感到很不好意思，对不起狮子，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好。 狮子接过手来帮助我将飞机转入俯冲，然后又交给我做。我接着操纵飞机退出俯冲转入跃升，等我改平飞机，已记不清狮子提醒了几句“柔和！” “10，下面我做一套半滚倒转、斤斗、半斤斗翻转，你注意看，全身肌肉要绷紧。”狮子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沉稳。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准备体会狮子的示范动作。突然，驾驶杆被向左压到了底，风挡框迅速向左倾斜翻扣至一百八十度，天和地倒了过来。然后我感觉到狮子开始向后拉杆，我们俩都是头朝下，飞机倒着旋转起来，风挡框与绿色的大地相对移动着，但是人却没有悬空的感觉。这是因为离心力作用在人体上是正面载荷，把人紧紧压在座椅上，所以人不会掉下来。越过倒垂直90度位置，飞机转入俯冲，噢！风挡正前方出现了一条公路，风挡好象在扫描着这条线状地标。 飞机风挡框与天地线相接后并没有停顿，继续向上旋转，天地线很快在向下移动，消失在我的视界内，地平仪与机舱外成了一个颜色，天蓝色，那是天空。为了防止强大的载荷使上身血管缺血而导致自己产生黑视，我身体略微前倾，绷紧了全身肌肉与这看不见的物理力量进行着顽强的抗击。抗荷服上的所有充气点迅速鼓到了极限，似乎要把那坚固的尼龙布撑破，压迫得我的肌肉隐隐作疼，尤其是小腹感觉更明显，疼得我快要挺不住了，好像是要岔气的感觉，载荷再增加，我真的要完了。还好，就在这时感觉到狮子停止了拉杆，噢！感谢上帝！心里这才踏实些了。如果狮子再增加载荷，我必然要迎来一个黑色世界，甚至晕过去。 飞机越过了垂直90度的仰角，进入了倒转状态。我略微转了一下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那丑陋不堪无法面对的面容。视网膜严重缺血的两个眼球已失去了往日往时的光彩，像一对金鱼的眼睛快鼓出了眼眶，俊美的椭圆形脸已被拉伸成了倒三角型，红润而富有弹性的脸部肌肉被拉得垂了下来，只有两个颧骨骄傲地向两座山峰耸立在脸颊上。啊！我这个公认的的大美女竟然被摧残成这个样子啊？我恨谁去呀？恨教八?还是凶恶的狮子？都不是，恨我吧，谁叫你自己哭着喊着要飞战斗机了呢？ 第一套垂直动作我呲牙咧嘴地挺下来了，心中就有了点儿底。尽管在动作中非常难受，但是所谓的战斗机的大载荷我见识过了，我没有灰视，更没有黑视，没有投降，没有崩溃，我赢了！这点痛苦不算什么，一年才飞多少次特技？多少次空战？就这样，飞上个十年二十年又能怎样？我挺得住，没问题！此刻，在3500米的高空，我心花怒放，在心中唱起了歌。 后面，狮子又教了我许多复杂动作，什么斜斤斗、大俯角俯冲、大仰角跃升、急上升转弯等等。这些动作的操作方法和初教六的操作方法有很多不同，比如飞机滚转快，压杆动作量要小；飞机做垂直动作时，操纵舵面空气动压大，拉杆力量一定要大。第一次飞么，没有感性认识，因此基本上每次拉斤斗时力量都不够，狮子都会在后舱喊“拉！拉杆！用力拉杆！” 最后，近一个小时的空中磨难终于结束了。待我们飞完走进飞行员休息室，我虽然感觉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自己的前额上，并且感觉比较疲劳，但心中充满了经过大考的喜悦，感受到了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哎，潇潇，你感觉怎么样？”公主迎上来急切地问我。 “噢，太刺激了！无法形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晕了吗？有要吐的感觉吗？”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 “黑视了吗？” 她似乎不想让我喘气，一连气地问着。 “没有。” 望着她那有些忐忑不安的表情，我赶紧安慰她：“没关系的，好像没有初教机那么难受，放开飞吧！” 刘薇依似乎觉得有了些信心，提着头盔随着狮子走向了停机坪。要说她应该是女孩子里最适合当战斗机飞行员的，可惜就是平衡机能不理想。哎！要是把面条的平衡机能给她就好了。 一个小时后，隐隐约约飞机起飞的呼啸声中，暂时没有任务的飞行教学员在休息。教员有的在喝咖啡，有的在抽烟。一位教员正在给一位学员讲着什么。我坐在那里正喜滋滋地喝着咖啡。 刘薇依提着头盔、氧气面罩走了进来，虽然她极力装作没事的样子，但脸色特别不好，蜡黄色的，眼睛没神，略有些发红，一看模样就知道她又吐了。我赶紧起来走上去，小声关切地问：“薇依，感觉不太好是吗？” 她点点头。 “来，坐下歇一会儿。”我拿起她的专用杯子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过去，心疼地看着她。 在初教机团她就是这样，只要飞完出现这样的特征，那绝对是吐了。很难受很难受的样子，但到底有多难受我没有体验过，反正她可真是不容易，在初教机阶段整整坚持了半年，几乎飞一次特技吐一次，但依然不放弃，坚持飞行，可真有毅力，如果是我可能早就顶不住了，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对飞行的那份热爱和执着。 不一会儿，狮子也进来了。他轻声对公主说：“12，下一个架次我们只飞起落，特技先不飞了。今天你先缓一缓，明天再飞特技。” 喝了几口咖啡，公主状态看上去比刚下飞机时好些了。她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一定要飞特技。” 狮子看上去很感动，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咱们走。” 他俩转身向外走去。我紧走几步拉住公主，悄声地劝她：“薇依，要不算啦。” 公主握了一下我的胳膊，坚定地小声对我说：“潇潇，狮子说过，我们是勇士！” 公主转身走出去。我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眼睛有些红了。 晚上，熄灯哨子响过，我躺在被窝里，临昏睡过去之前，在心里琢磨，今天我高兴的是不是早了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感觉被抗荷服反复蹂躏过的小肚子还在隐隐做疼，如果再飞高级特技或者空战什么的是什么样的感觉？可能再咬咬牙不至于出现黑视，但也差不多了吧？谁知道呢？等明年到作战部队换个机型飞，比如歼七或者歼十、歼十一什么的，我还行吗？小布丁怎么说也是个男孩子，而且这小子开始长开了，个子好像还没长到头，再长得结实些，我还能赢他吗？瞧他那个眼神就知道，压根儿就没想服我。哼！管他呢，到了下一个训练阶段再说。 飞行日如果连续超过三到四个，那种恢复不过来的疲劳感便悄悄袭来，特别想美美地懒懒地睡上一整天缓一缓。可是，我们是要升空的女斗士，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这样的美事儿还是甭想的好。 这天晚上，我陪刚刚换好运动衣的公主走出大队的宿舍楼，就见狮子一身运动装等在那里。 我们齐声问他要干嘛去？他说要陪我们长跑，我们俩很吃惊，真是没有想到，教员飞了一天，下午也进行了体育锻炼，肯定也很累，却要陪学员跑步，挺让我们感动的。 他见我还一身飞行服可能挺奇怪，问我：“10，你不去吗？” 我想也没想笑着说：“今天挺累的，不想去了。” 他劝我：“去，换衣服，我们等你。” 我犹豫了一下，心想不能轻易开这个头，否则，就要天天陪着他俩跑了，哪受得了啊？我轻轻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说实在的，公主额外给自己加码，那是怕被淘汰出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不会对自己这样残忍的。我又不晕机，抗载荷能力还行，体育成绩也不错，每天再多跑个三千米，真的没有必要，我们又不是马拉松运动员。因为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上午飞了三个架次将近三个小时的特技加起落，下午体育课上滚轮、旋梯、单杠、双杠、仰卧起坐、变速跑、一千五百米跑，量够大的了。我一点儿也没有偷懒，也不想偷懒。 ------------------------------ 　　狮子没有再说什么，眼神看得出来对我有些失望，陪着公主跑远了。我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后悔了。我让教员失望了，他可能不高兴了，心里开始有些忐忑。 第二天的飞行计划上，我的飞行任务比别的同学多了一个练习，高级特技。当时，我没有看明白。高级特技？按照训练进度，复杂特技才刚刚开始飞，高级特技还轮不上我们学员，可飞行计划上明明写着是我和狮子飞高级特技。教员下达任务时解释了，明天他自己要练习一个高级特技的后座，前舱需要一个压座的飞行员，帮着开车关车收放起落架襟翼什么的。其他教员干部明天飞行任务都安排挺满的，就辛苦你提前体验一下高新练习。 哦，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给其他飞行员压座，既感到高兴又觉得挺新鲜。回去后，我兴奋地翻看着飞行技术教科书，公主坐在旁边陪着。随着我的翻动，一张又一张高级特技飞行动作组合轨迹图展现在面前，什么上升横滚、下降横滚、多次上升横滚、多次下降横滚、跃升盘旋、水平八字盘旋、双上升转弯、连续横滚、慢滚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公主也很兴奋：“哇！高级特技，高级特技，太高级了，好羡慕你呀！我看都看晕了。哎，潇潇，你晕了没？”我夸张地抖了一下肩：“晕倒是没晕，可是我有些怕怕。” 公主说：“如果是我，我怕晕机，你又不晕机，怕什么？” 我说：“高级特技咱们还没有学到，好多动作数据、程序、操纵要领还有感觉都不懂，上去不就晕菜了。” “管它呢，又不是你飞，机会难得，就当提前预习了，多刺激呀。” 公主说。我翻了一晚上的教科书，也没有搞明白高级特技，明天咋办啊？啥都看不明白。我哪里会想到，实际上对我真正的考验不是熟悉这些动作，而是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第二天，我坐在教八飞机前舱，自飞行以来，难得这么轻松地看着教员自己操纵飞机，除了开车，收起落架，收襟翼，什么都不用我参与。起飞后，我可以怡然自得地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八月的东北大平原景色优美震撼心灵。蓝天下，一片片白云在飘浮，云隙中，斑驳的云影在移动，无边的绿色稻田波光潋滟，略有些黄色的松花江水九曲回肠逶迤向东流去。飞翔在夏天三江平原的上空，我美醉啦，心中在哼着《我爱祖国的蓝天》。 狮子一路也不吭声，我能感觉到，战机在他的手中分外地听话，不像我操纵时那样。 到了实施动作的高度，狮子改平飞机，说了声：“10，看好啦，我开始做了，水平8字盘旋。” 我回答：“10明白。” 狮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停顿，很快就开始做动作了。教员就是不一样，他太熟练了，不像我们，要调整半天进入动作前的飞机姿态和数据以及飞机的位置。 下横八字、上横八字、半滚倒转接半斤斗翻转加横滚、半滚倒转接一次半上升横滚接双上升转弯、下滑横滚接多次上升横滚接跃升盘旋，没完没了，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 起初，我还能一边抵抗着忽高忽低的强大的载荷，一边数着飞机旋转时的天地线，还能判断出单个动作的名称和动作连接套路，到后来，晕头晕脑的，我也分不出动作个数来了，更不用说套路组合来了，整个晕圈了。这时，才发现高级特技有的动作俯冲其实速度很大，退出俯冲拉起时的载荷也比复杂特技大一些。每到这时，即使我使出吃奶的劲与之抗争，也出现了眼睛发灰的现象，也就是灰视。再大一点就要黑视了。这怎么能行？ 狮子也不吭声，自顾自地做动作。原来给教员压座就是这样的呀？咋不管自己的学员了？我的要求也不高，不教我动作也就罢了，不让我体会尝试一下也就罢了，不告诉我动作套路名称也就罢了，哪管跟我说个话也行啊。可是，他就是不说话，好像在跟谁怄气。我也没招你惹你的吧。 不知不觉间，在不停的天旋地转和载荷的压迫之中，我身体开始有些不适的感觉，浑身有些发虚，微微冒着冷汗，头也有些发晕。我知道情况开始不妙，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可能要不行了。“10，你感觉怎样？”狮子终于想起来，前舱还有一个他如花似玉的学员在喘气呢。 “310，10很好。” 我知道自己话虽然这么说出来，但是底气却不足。 又一套组合动作完成了，我感到头晕目眩，已是冷汗涟涟，并伴随着恶心感。 “10，身体感觉怎么样？”狮子又在问。听公主说过，自己主动操纵飞机做特技动作感觉会好些，而被动地压座容易晕机难受。于是，我斗胆地说：“310，我做一套行不？。” “行啊。” 然后，我模仿狮子刚才示范的动作，在狮子的帮助下，艰难地完成了一套组合动作。但是，这一套动作下来，我知道自己无法坚持下去了，我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是又死不了，难受死了，只有回到地面才可能活过来。我浑身已经被虚汗溻透了，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感觉空气不够用，不停地吸着气，心烦意乱。我恨不得解开保险带，拉开座舱盖，跳出飞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这是一种极度的晕机的感觉，我从来没有体验过。 狮子好象已经感觉出我有些不对劲，正在操纵飞机转向机场。“10，怎么样？能坚持吗？不行我们回去吧？” 我想回答，但是想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恐怕一开口就全吐出来了。我想起了塑料袋，急忙伸手到连体飞行服的口袋里去掏。刚掏出来，还未打开袋口，一股半稠状的东西已经从胃里反上来，顶在了喉咙。我急急忙忙用两只手去打开袋子，并试图把胃里涌上来的东西再咽下去，但是，我没有顶动。‘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还未完全堵到嘴巴上的塑料袋，只接到了一半呕吐物，其他的全吐在了座舱内，喷得到处都是。已经是这样了，索性就吐个痛快吧。我就翻肠倒胃地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直到胃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为止，塑料袋几乎要装满了。吐完了，心里感觉好受些了，但是人也快虚脱了。我没有别的想法，一心只希望飞机尽快落地，让我早一点回到地面，回到人间。狮子仿佛知道我的感受，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径操纵飞机返回了机场。 下了飞机，两只脚踩到地上，我感觉自己终于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过的几十分钟。见到周边的战友们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时，知道自己这时已经狼狈到了极点，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脸色象纸一样苍白，脸上眼泪鼻涕的痕迹犹在，飞行服上呕吐物斑斑点点，戴着洒满脏物手套的手提着装满呕吐物的塑料袋。我非常难为情，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更让我心里不安的是，那个到处都是脏物的前座舱，其他同学坐进去，然后关上座舱盖，加上密封，到空中去，边飞行，边闻着那难闻的气味，那是一种什么滋味？真是无法想象。即使不飞特技，在那么狭小的空间内，在高空炽热阳光的照射下，光闻着那气味，平衡机能再好的人，估计也顶不住要呕吐，何况我们都是爱干净的女孩子。 狮子走过来搀住我，从我手里接过了散发着难以形容味道的塑料袋，陪着我走向飞行员休息室，并不停地安慰着我。“没事了，10。” “对不起，狮子。”说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别哭，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回到地面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对不起。” 我又想起留在座舱内的呕吐物。 “哎呀，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啊！” “你等一下。”走在水泥甬道上，他说。 我停下脚步。 他递过来一叠湿纸巾，说：“给，擦擦。”然后，转身走向休息室墙外的一个垃圾桶，把装满呕吐物的塑料袋扔了进去。 见他如此细心体贴，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他微笑着：“别担心啊，10，下一个飞行日就没事了。” 回到飞行队，我没有去吃饭。呕吐后胃口不好是借口，主要还是心情不好。我爆棚的自信心要崩塌了，觉得没脸见人。恨自己不争气，以前经常笑话小布丁，对其他同学也有点儿俯视感，现在才知道自己也是个笨蛋。真应了那句话，笑话人不如人。多滚几圈儿就吐了，高级特技就要黑视了。如果每次飞都这样，那我还能毕业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到了作战部队飞空战，潇潇，你还行吗？ 公主回来了。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坐在我床边，关切地拉着我的手反复说了好几遍：“没事的，潇潇，别担心了。” 看着她，我也替她担心起来。我从来不晕机的，飞高级特技就晕成这个熊样子，她平时就晕机，恐怕高级特技这一关也许熬不过去了。据自己的体验，空中晕机时那么难受，根本不可能集中注意力去学好飞行动作，难怪她飞行技术总是停留在中等水平。 “潇潇，每次教员做示范动作时，我都格外感到难受，轮到自己做了，就会好一些。你可能是因为压座时全程自己不做动作，所以才难受的。” 公主这么一说，我觉得有道理，使我看到了一线希望。也许，也许等带飞和单飞时感觉能好一些，也许我咬咬牙能挺过去。 我总感觉狮子安排我压座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出洋相，他挺坏的，心里有些恨他。但是，他是教员，我又奈何不了他。不能吵，不能骂，不能打，说白了，就是不能得罪他。如果他是小布丁，我非得踹他几脚解解恨不可。小组讲评会上，狮子与以往不同，面带微笑，分析了今天我出现晕机的原因：一是压座飞行容易晕机，不光是学员，教员也会出现。如果不想晕机，压座时就要集中注意力，跟自己飞一样随着动作的每一个阶段，主动调动全身的肌肉力量对抗载荷和滚转，不能被动地坐在那里。二是女学员身体先天条件不如男飞行员，体力和肌肉力量弱，需要加强体能训练，弥补不足。 最后，还鼓励道：今天10同学出现晕机现象是正常的，只要认真进行飞行准备，加强体能训练，等进入高级特技训练时，相信不会有问题。因此，不要失去继续飞好高级特技的的信心。 狮子并不知道我出现了灰视，甚至差一点黑视，我没敢告诉他。听他一通解释，我明白压座飞行如果不得要领，是会晕机或者黑视的，看来自己经过努力，还有希望，不至于被停飞淘汰，已经要丧失殆尽的信心总算回来了一部分。但是，狮子为啥不在压座前告诉我刚才讲的这些内容？分明是故意要出我洋相，给我教训，对他我还是有怨气。不过，通过这次飞行，我也知道了，女战斗机飞行员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能当的，必须要付出比小布丁他们男孩子更多更艰苦的努力，才有资格与男孩子平起平坐。我再不努力，再不发奋，肯定要输给小布丁。更可怕的是，我也与公主和面条一样，随时都有被淘汰出局的危险。好吧，周潇潇，只要不被淘汰，什么样的苦你都应该能够承受。你的榜样就在身边，那就是公主,她能坚持下来，你也应该能。 ------------------------------ 　　我郁闷了，会到篮球场上发泄情绪。我高兴了，还是会到篮球场上发泄情绪。周六这天不飞行，公主和面条请假上街了，我情绪不高，抱着篮球跑到球场不停地练习突破上篮。 “潇潇，怎么也不找个伴儿？” 小布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球场边。 我停下来诧异地看着小布丁，他倒是一身休闲服挺潇洒的。我沉着脸说了声：“愿意。” 小布丁仔细端详我的表情继续逗我：“哎呦，我说姐姐，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没人。” “是不是因为昨天飞行的事啊？” 我很敏感，立即问：“昨天飞行怎么啦？” 小布丁不太会看我的脸色，一边拿过篮球投着篮，一边说：“昨天晕机吐了吧？那没关系的。我们教员说啦，那是很正常的，换了谁都会吐的。” 我心想，啊？小布丁怎么知道了？ 小布丁的球碰到篮框弹向我这边，被我接到。他走过来拿过球去说：“当然啦，战斗机飞行员么，强健的体魄也很重要啊！” 听到最后这一句话，我知道他话里有话，是对着我的。我气哼哼地走过去从他手中抢下篮球，转身走向宿舍楼。 小布丁冲着我后背喊：“潇潇，潇潇，你怎么啦？” 我头也不回喊了句：“别烦我！”心里发了狠，小布丁，我告诉你，走着瞧，我不会输给你的！ 晚饭后，公主雷打不动的时候到了。她见我早早穿好了运动衣，诧异地问我：“潇潇，你这是要干吗？”我说：“从今天起，我天天陪着你跑。” 刚走出宿舍楼，狮子和面条一身运动装，已经站在那里等着我们了。狮子见到我，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 第二天，所有的女同学呼呼啦啦全都加入了我们的长跑队伍。我很难为情，显然大家都知道篮球二级运动员周潇潇也晕机也呕吐了，今后自己还是低调些好，用行动和成绩再次证明自己。当月的一千五百米测试，面条及格啦，她激动得梨花带雨泪流满面。看来，高强度的锻炼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我们终于迎来了高级特技的考验。第一个架次飞行前，我还是感到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无论从心理上、理论知识上、体能上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公主的脸也耷拉下来，心情可能比我还差。 狮子依然话不多，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连续的大载荷和滚转确实很考验人，但你们想一想那些比你们还要早一些飞过高级特技的外国女飞行员，她们能干成的事，你们也不会有问题的。”但愿狮子是一盏给我们带来光明的灯，我默默地想。 公主第一个架次飞，他们返航时，我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停机位旁等着他们。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到空中去，与强大的重力加速度拼搏，与连续的无数个滚转周旋，在天空的世界里搏击，去证明自己，战胜自己。 我们的战机轻声喘息着滑回来了。当公主打开座舱盖站起身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有晕机前的症状，但情绪不错，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我敢保证，凭经验，我知道她这次没有呕吐。果然，她竟然破天荒地冲我微笑着打出了表示胜利的“V”字型手势。她一下飞机，我就赶紧把她拉到一旁问：“怎么样？” 她喜笑颜开，一把抱住我蹦跶了几下说：“我没吐，我没吐，我没吐啊！”如果不是怕周边的地勤战友笑话，她几乎要喊出来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高兴得热泪盈眶，她也太不容易啦！真心地替她高兴。同时，我的忐忑也消失了大半，公主都没有晕机，我怕什么。 我很不好意思地把咖啡杯子递给了狮子，杯子里的咖啡只剩下了一半，被我们两个疯丫头颠洒了。检查飞机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倚着机翼喝咖啡的狮子，他正眯着眼睛笑呢。 这一次飞行，我是有备而来。公主没有晕机，也让我的自信心得到了部分恢复。3000米的高空中，我在专注地学习着每一个动作，预有准备地迎接着每一个动作对我的挑战，调动全身的能量全力对抗着出现的强力载荷。我在默念，来吧大载荷，来吧旋转，来吧滚转，我不怕你！我在等待，等待着灰视的出现，等待着晕机的出现，虽然它们迟迟不出现。虽然与上次给狮子压座一样，天和地不停翻转变幻着，抗荷服鼓起来又瘪下去，小肚子和大腿被压得生疼，五官被拉得变了形，我在美女和丑八怪之间不停地转换着，但是，本姑娘都顶住了，没有灰视，没有晕机！我战胜了你们！渐渐地，我不再担心灰视，不再担心晕机，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做好动作上去了。 所有动作完成了，战机在向机场下滑，我的心里美翻了，如果不是狮子坐在后舱，真想再滚几个横滚跳个空中芭蕾庆祝一下。想到狮子，我此刻对他又爱又恨。爱的是，如果没有压座那一次刻骨铭心的晕机体验，就没有我的今天。恨的是，他还是很坏的，曾经出过我的洋相。 我们进入了仪表科目训练，今天狮子带着我飞仪表空域。起飞了，飞机还在上升中，高度才五百米，突然一只黑影闪过，糟了！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撞击传来的震动，几乎同时听见了发动机突然一声怪叫，好像被什么噎住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撞了一只大鸟，接着飞机像是放了减速板，速度迅速慢了下来。 狮子此时的反应非常迅速，急忙向前迎着驾驶杆，让飞机转入了下滑，防止飞机因为失去动力而失速。 我看了一眼发动机参数，我的天哪！转速已经基本归零，煤油压力、发动机温度、滑油压力都在下降。 飞行最让人担心的空中停车可怕地出现了。 “1号，310。”狮子开始与塔台联络，声音沉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塔台指挥员是大队长：“310请讲。” “撞鸟了，发动机已停车，无法维持高度，正转向机场。” “收到310。注意控制下滑速度。” “310明白。” “310高度、位置？”大队长在问。 “高度400，已对正跑道。” “飞机能滑回来吗？如果没有把握就跳伞。”大队长的这句提示是很重要的，他已经把跳伞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狮子。 “有些勉强。” “1号，310请求允许10跳伞！” 我知道此刻狮子是怎么想的，按照高度和距离比例判断，飞机能否回到机场还没有把握，确实非常危险。但为了尽可能保住飞机，他决定让我跳伞，由他一个人把飞机滑回去。即使出现不可预测的结果，起码也可以把人员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要死就死他一个。我要哭了…… “可以310 ！” 大队长的回答很痛快。 “310明白。” 狮子用机内通话指挥我：“10，听指挥，准备跳伞！” 我没有做任何跳伞的准备动作，也不回答。在这生死关头，我不愿意扔下教员一个人。 “10，好姑娘，听话，跳伞！” 见我不回答，他向大队长求助。“1号，10不跳。” “10跳伞！这是命令！”大队长口气很硬。 我语气坚决地回答：“10不跳！310需要帮助！” 我见高度已经下降到300米，飞机能否滑进跑道还看不出来。 沉默也就是两秒钟，狮子突然暴怒了：“10，混蛋！你太沉啦！明白了吗？傻瓜！” 我懵了！我太沉？啥意思？飞机还在下滑，高度越来越低，看上去飞机就要落到跑道后面去了，噢，原来是因为我，我现在是累赘，只有我跳出去，飞机才会落进跑道…… 争分夺秒的时候，容不得我多想了，为了飞机迫降成功，那我就跳吧，可是，狮子…… 我把跳伞设置放到“前舱”位置，手拉弹射把手用力一提，“砰”！我出去了。 火箭弹射的降落伞很好使，伞开了，高度还上去了一些。我急忙寻找狮子，看见了，远处那架教八正稳稳地滑翔着，慢悠悠地飘进了跑道。噢！谢天谢地！我长出了一口气。 “咚！”好疼啊！我落地了，可是脚崴了。 后来，团里公布了此次事件的飞参判读数据，我这个本科生也不是白给的，根据当时我们飞机的高度位置距离，经过理论数据推导，得出结论，即使我不跳伞，飞机也是可以落进跑道的。我又被狮子耍了，他真的是太“坏”了？我现在只恨自己，恨自己在紧急情况下智商断崖式地下降，轻易就相信了狮子。 特技科目结束时，团里组织八个学员队进行了特技科目的竞赛。作为唯一的女学员队，我们竟然脱颖而出，压过了小布丁他们的学员队，取得了总成绩第三名的好成绩。当在全团大会上，团长宣布了比赛结果时，我们女孩子们齐刷刷地扭头看男学员们的反应。哈哈，他们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哈哈，小布丁，你输啦！ 特技比赛赢了小布丁，太开心了！又赶上今天过生日，我又跑到篮球场上去了。正投着三分球，远远的，我瞟见小布丁从男学员队宿舍楼那边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我装作没有看见他，自顾自地投着篮。 他走到场边，很关心地搭讪着：“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潇潇。” 我拿住篮球，扭过头故意沉下脸来：“愿意。” 小布丁早看透了我的小伎俩，满不在乎地微笑着轻声用英语唱着生日歌向我走去，走到我身边，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支玫瑰花递了过来：“潇潇，祝你生日快乐！” 我又惊又喜，迅速接了过来，然后端详了一会儿，假装犹豫了一下，问：“小布丁，这花是假的吧？” 小布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不忍心了，开心地大笑起来：“我在逗你啊，小布丁。” 我深深地闻了一下玫瑰花，由衷的赞叹道：“真香啊！”然后喜盈盈地把玫瑰花藏在身后，跑向场边，用放在场边的运动外套把花包裹了起来，怕同学们看到。 我回过身来问：“今天你是来陪我过生日对吧？” “是啊。” “那好，今天练球正好没伴儿，来，陪你姐姐练一会儿。打6个球一盘的，我先开球。” “行！那没问题。” 我向戏耍一样不停地向篮下进攻，小布丁防不胜防，无可奈何，最后被我的一个假动作晃倒，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我不断拿起篮球砸向他，嘴里喊着：“起来！小布丁。你给我起来！起来！你这个笨蛋。” 小布丁坐在地上拿手抵挡着：“潇潇，潇潇，不带这样的啊，篮球我比不了，服了还不行吗？” 我继续拿球砸向他，嘴里喊着：“不行！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就应该打得过我。你这个笨蛋。不行！” 小布丁索性爬起来跑掉了。他边跑边喊：“潇潇，你这个虐待狂。咱们空战时候见，一对一的，你等着。” 我看着他的狼狈相，起初很开心，但听到他说咱们空战时候见，心里不由得一震。这小子，还是不服啊！空战训练？比高级特技要复杂多了，强度也大多了，对抗性又强。我，你还打得过他吗？ 晚上，外面开始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我拉上公主和面条说：“走！咱们跑步去。” ------------------------------ 达斡尔族民间文学“伊日格本”自治区级非遗传承人敖拉·伊利联系方式：Aoola123456@126.com 版权声明：欢迎分享本链接！转载请注明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