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诗No.013 《登幽州台歌 》 【撷英诗社】 鞍山八中

苏生

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注释】

1.幽州台：即黄金台，战国时燕昭王为招纳贤士所建，遗址在今北京市大兴区

2.古人：指古代礼贤下士的明君，如燕昭王

3.来者：指后世能重用贤才的君主

4.悠悠：形容时间久远，空间辽阔

5.怆然：悲伤凄凉的样子

6.涕：眼泪

【白话翻译】

向前看不见那些礼贤下士的古代明君，向后望不到后世重视人才的贤主。想到天地间的时空如此辽阔永恒，我不禁独自悲伤落泪。

【写作背景】

此诗作于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陈子昂随建安王武攸宜北征契丹时。当时陈子昂任参谋，多次献计不被采纳，反遭贬斥。在极度苦闷中，他登上幽州台，想起燕昭王筑黄金台招贤的故事，对比自己怀才不遇的处境，写下这首千古绝唱。时年陈子昂37岁，正处于人生壮年却报国无门。

【作品赏析】

《登幽州台歌》是中国诗歌史上最具震撼力的短诗之一。全诗仅二十二个字，却构建起一个宏大的时空维度，抒发了人类永恒的孤独感。

诗歌开篇"前不见古人"以否定句式起笔，将时间轴线向前无限延伸。这里的"古人"特指燕昭王这样能重用乐毅的明君，暗含对现实的批判。"后不见来者"再将时间向后延展，形成贯通古今的时间长廊。两个"不见"的重复使用，强化了诗人孤立无援的处境。

第三句"念天地之悠悠"将视角从时间转向空间。"悠悠"二字既形容时间的久长，又表现空间的广漠，在纵横两个维度上拓展了诗歌意境。这种时空意识明显受到《楚辞》中"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的影响，但表达更为凝练。

末句"独怆然而涕下"是全诗情感高潮。"独"字点明诗人处境，与前面宏大的时空形成强烈反差。"怆然"一词出自《礼记·祭义》，形容极度悲伤的状态。诗人面对永恒宇宙时产生的这种孤独感，具有超越时代的普遍意义，因此能引发历代读者的共鸣。

在艺术表现上，这首诗完全突破了初唐宫廷诗的绮靡风格。四句诗长短不一，打破传统五言诗的整齐句式，以散文笔法入诗，情感表达更为自由奔放。这种形式创新与内容上的深沉思考相得益彰。

诗歌的意象组合极具特色。前两句用"古人""来者"两个虚化的历史人物形象，后两句转为"天地""涕"等具体物象，虚实相生，构成完整的意境系统。这种写法直接影响后来李白的《将进酒》等作品。

作品所体现的宇宙意识和生命思考，已超越个人怀才不遇的范畴，上升到对人类生存困境的哲学观照。这正是该诗能穿越时空、打动无数读者的根本原因。

【写作特点】

一、时空结构的创新处理

诗歌构建起三维时空体系：前两句形成时间纵轴，从远古延伸到未来；第三句拓展出空间维度；末句聚焦当下瞬间。这种处理完全突破了传统诗歌的线性叙事模式，为盛唐诗歌的时空表现开辟新路。

二、句式结构的突破革新

全诗采用杂言体，句式长短错落（五、五、六、六字），打破当时五言诗一统天下的局面。这种散文化句式更利于情感的自然流露，直接启发了李白、杜甫等人的歌行体创作。

三、抒情方式的独特性

诗人采用"独白体"抒情方式，如同面对宇宙的内心倾诉。这种自我对话模式，比传统"借景抒情"更为直接强烈，开创了新的抒情范式。

四、语言的高度浓缩

每个字都承担多重功能："见"既是动作又含判断；"悠悠"兼具时空双重属性；"独"既是状态又显心境。这种语言密度在唐诗中极为罕见。

五、节奏韵律的精心设计

前两句用重复句式形成回环节奏，后两句通过延长音节（"之悠悠""而涕下"）制造情感延宕。全诗虽不押韵，但通过虚字（"而""之"）调节，仍具音乐美。

六、意象系统的巧妙构建

诗中包含三类意象：历史人物意象（古人、来者）、自然空间意象（天地）、情感动作意象（涕下）。这些意象虚实交错，构成多层次的象征系统。

七、情感表达的辩证艺术

诗人将无限时空与有限生命、历史群体与当下个体、客观景象与主观情感等多重矛盾统一在二十二字中，展现高超的艺术概括力。

八、思想深度的开拓性

诗歌超越个人遭遇，触及人类普遍存在的孤独命题。这种哲学思考的深度，使作品具有永恒价值。

九、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

诗中化用《楚辞》时空意识、《论语》"后生可畏"等典故，但都经过改造创新，形成全新的艺术表达。

十、审美境界的开创性

诗歌创造出"苍茫浑厚"的审美境界，完全不同于当时流行的"绮丽精巧"风格，标志着初唐诗歌向盛唐气象的转变。

【历代名家评鉴】

1.唐代卢藏用《陈氏别传》：

"时人不知也，独幽州台歌诗，格高气壮，意真情深，观者莫不流涕。"

2.宋代刘辰翁《唐诗品汇》：

"二十字耳，涵括古今，包举宇宙，自《三百篇》来，未之有也。"

3.明代胡应麟《诗薮》：

"陈拾遗《幽州台歌》，虽短章而气魄绝大，为盛唐诸公鼻祖。"

4.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

"予于唐贤，推子昂此诗为第一。能于短幅中具万里势。"

5.近代闻一多《唐诗杂论》：

"这是齐梁以来两百多年中，最富于震撼力的短诗。它宣告了真正的唐诗时代的来临。"

6.现代钱钟书《谈艺录》：

"子昂此作，以瞬间感悟接通永恒，用有限文字承载无限思绪，可谓千古绝调。"

7.当代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

"《登幽州台歌》的伟大，在于它把个体的生命体验，升华为对人类普遍处境的深刻观照。"

注：此诗在《全唐诗》中收录于卷83，陈子昂诗卷二。现存最早记载见于卢藏用《陈氏别传》，宋代《文苑英华》《唐文粹》等均有收录。现代学者普遍认为此诗作于696年北征契丹期间，是陈子昂诗歌革新的代表作。

【陈子昂小传】

陈子昂（约659年－700年），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人，唐代著名诗人，初唐诗文革新的先驱者。其诗风刚健质朴，一扫六朝浮艳习气，被誉为"唐诗之祖"。

家世背景

出身豪族，世代为官。父陈元敬，曾任文林郎。少年时豪放任侠，十八岁始发奋读书。文明元年（684年）中进士，时年二十四岁。

仕途经历

684年中进士后，受武则天赏识，授麟台正字，后迁右拾遗，世称"陈拾遗"。多次上书言事，主张息兵、安民。曾随乔知之北征契丹，任参谋。圣历元年（698年）因父老辞官归乡。

文学成就

1. 诗歌革新

提出"风骨""兴寄"主张，反对齐梁浮艳诗风。代表作《感遇》三十八首，风格刚健质朴，开盛唐先声。《登幽州台歌》被誉为"千古绝唱"。

2. 散文创作

提倡古文，反对骈俪，开韩柳古文运动先河。《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是其文学革新宣言。

3. 理论主张

强调文学的社会功用，主张恢复汉魏风骨，对盛唐诗歌发展影响深远。

重要事件

1. 碎琴事件

在长安以高价购琴，当众摔碎，分发诗文，由此名震京师。

2. 狱中之死

因得罪权臣武三思，被县令段简诬陷下狱，忧愤而卒，时年约四十一岁。

历史评价

1. 唐代

卢藏用称其"卓立千古，横制颓波"。

杜甫赞其"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

2. 宋元

刘克庄评："唐初王杨卢骆号称四杰，然其诗多绮靡。至陈子昂始变雅正。"

3. 明清

胡应麟称其"独开古雅之源"。

王士祯谓："陈伯玉磬其英特，力追西汉。"

文学地位

1. 初唐诗歌革新旗手

2. 盛唐诗歌先驱者

3. 古文运动先导者

代表作品

诗歌：《感遇》三十八首、《登幽州台歌》、《蓟丘览古》等

散文：《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谏灵驾入京书》等

影响与传承

其诗风直接影响张九龄、李白等盛唐诗人。韩愈称"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现存《陈伯玉文集》十卷，诗120余首，文百余篇。

注：陈子昂生卒年学界尚有争议，此从闻一多《唐诗大系》之说。其死因另有病死说，但《新唐书》本传明确记载为被诬下狱而死。

鞍山八中[撷英诗社]

编辑部

2025.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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