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旗猎猎

幽兰

<p class="ql-block">  人在车中坐,车在画中行。窗外的景致便不再是呆板的图画,而成了一轴流动的、有声的画卷,随着地势的起伏,徐徐地向我展开,还没看够那田畴的碧绿与远山的青黛,西腰村便到了。</p><p class="ql-block"> 西腰村子是谦逊地踞在摩旗山的半腰上的,名字也取得实在,不用文饰。脚下是新铺路面,两旁是式样齐整的楼房与别墅,白墙黛瓦,在日光下有些晃眼。一旁的文化广场上,健身器材的漆色尚新,篮球场上划过少年们迅疾的身影。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崭新的、规划过的生气,与我心中那个因“水源匮乏、交通不便”而蒙着尘灰的省级贫困村的旧影,怎么也重叠不起来。那七千多万元的自筹资金,那十万平方米的规划,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安居的图景,沉甸甸的,是另一种真实。</p><p class="ql-block"> 摩旗山位于村子西北方向,它的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烈风。相传黄帝在此立旗誓师,那猎猎的旌旗,曾搅动过怎样一天的风云?那北伐蚩尤的呐喊,又曾怎样地震彻这寂静的谷壑?而今,这一切都沉寂了。山只是静静地卧在那里,披着一身蓊郁的草木,像个寻常的温和的巨人。历史的雷霆与传说的烟云,似乎早已被岁月这只大手,轻轻地抚平了。</p><p class="ql-block"> 奋力向上行走,便是摩旗山山顶了。墙垣已多倾圮,荒草在石缝间蔓生,那四个寨门,却还倔强地立着,尤其是北寨门,借着山势,依旧显出一种险要的、不容侵犯的气概。站在这残破的寨墙上,山风便猎猎地来了,吹得人衣袂飘飘。我试着想象,想象那“峰岭重重,直上青空”的险峻,想象那“秋霜叶彤,冬雪云封”的四季流转。然而,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沉静的、无边的绿。</p><p class="ql-block"> 山麓之处有大石堰奇观,引人入胜。不知何年何月,洪水与时光在此角力,竟雕琢出这样一道巧夺天工的“排洪渠”来。巨石嶙峋,自然地拦挡成跌水,一脉清流,潺潺地,终年不绝地淌着,在那石面上撞出细碎的、亮晶晶的水花。这水声,清越而执拗,仿佛是这山岭亘古的心跳。不远处,那“三龟拜印”、“白虎包青龙”的奇石,在疏朗的阳光下默然静立,它们身上,大约也附着些更古远、更神秘的传说罢。</p><p class="ql-block"> 那面传说中的旗帜,究竟插在何处呢?我极目搜寻,只见空山寂寂,流云往返。或许,那旗本就不曾插在某一处确凿的石头缝里,而是插在了这方百姓的心上。你看那滹沱村六百年的古槐,蓊蓊郁郁的,荫庇着一代代的文人武将;你看这西腰村,恢复高考以来,那每年至少五六个飞出山窝的“金凤凰”,他们带走的,不正是那面“重文兴教”的旗帜么?那旗,化作了学堂里的朗朗书声,化作了学子们笔下沙沙的答卷,最终,又化作了他们“反哺家乡”的拳拳之心。这精神的旗帜,比起任何一根木杆上的实物,都要飘得更高,也更久远。</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回望摩旗山,它成了一个黛青色的、巨大的剪影,比白日里更显得巍峨与深沉。山脚下的西腰村,已是灯火初上,一点一点,温暖地亮着,与天上疏朗的星子,遥相呼应着。那面黄帝的战旗,早已湮没在历史的烟尘里,寻不见踪影了。但另一面旗帜,一面写着“文脉”与“新生”的旗帜,却正在这片曾经贫瘠的坡岗地上,静静地、有力地飘扬着。风过山隘,我仿佛听见了它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