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赋

林扬风

戊申仲秋，既望之辰，余寓五湖，凭危楼而四顾，见天宇澄霁，月华如练；忽思乡关，遂赋旧俗。于是拂几案，爇名香，设清醑，陈素盘：枣梨叠雪，菱芡分星，冰饼裁云，花糕凝露。桂影入窗，疑是广寒移席；蟾光泻瓦，恍临琼阙铺银。少焉，长风吹空，林叶微脱；孤轮涌江，金波万叠。余乃呼童扫阶，招客列席，效古人拜月之仪，以酬素娥之魄。

是时也，壶山叠叠，塔火星星；苕水粼粼，桥声欸欸。老桂馨而侵袖，幽蛩碎以成吟。童子倚栏，学指玉兔；佳人隔坐，暗分凤饼。酒既三行，歌闻一阕，或谈天宝故事，或话东坡旧游。相与击节，怀古情深；不觉露下衣凉，更移斗柄。

俄而云净天空，冰轮渐午；万籁沉然，孤光自迥。余顾客而言曰：“斯夕也，四海同瞻，千门共仰；然人有羁旅，乡有南北。或戍边绝塞，对冷照而枕戈；或泛海浮槎，望清辉而思楫；或深闺独处，泪湿鲛绡；或客舍孤眠，心随雁翼。彼离离之星，若诉其怀；此皎皎之魄，胡为偏照？”客愀然久之，举杯相属曰：“月有盈亏，犹事合别；人长聚散，似影随形。且尽樽前之欢，毋劳身后之名！”于是再酌琼浆，重翻素袖；笑歌未阕，夜漏已深。

既而蟾影西斜，星河半落；霜华暗重，酒力微醒。余起而凭栏，但觉万念都寂，一襟如水；遥闻远笛，忽断还续。仰看素魄，仍挂松梢；俯察尘襟，已清肺腑。遂命撤席，掩扉；留一灯于窗际，伴孤梦以逍遥。迨夫东方既白，晓霞初灿，而湖山清景，犹带秋香；余心亦若洗，若与明月俱化矣。

嗟夫！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羁旅者如斯，而倏忽经年。聊假毫素，以写今宵之况；庶几览者，共获秋期之欢。歌曰：

“皓魄出兮澄九州，照我客子兮心上愁。

但愿岁岁中秋月，常照人间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