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天的风很轻，却吹不散营地里的肃穆。战友们站成一圈，军装上沾着泥土与露水，有人低头看地图，有人握紧了手中的枪。我站在人群边缘，看见一位女卫生员微微笑了，那笑容像战地里开出的一朵小花，短暂却明亮。她正和身旁的通讯员说着什么，声音很轻，但那份坚定却穿透了清晨的寂静。我们都知道，和平不是等来的，是用脚步丈量出来的。她笑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像是藏着家书里的温度，又像是记得某个春天的风。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扛着枪，不只是为了战斗，也是为了守护这样的一瞬——平凡，却值得用命去换。</p> <p class="ql-block">又一次集结在山脚下，没有号角，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大家围成一圈，连长站在中间，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作战简报。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落地有声：“这一仗，不是为了冲锋，而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稳地睡个觉。”没有人喊口号，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亮得像火。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行军时的泥。这双手，或许写不了诗，也画不了画，但它能握紧枪，能托起受伤的战友，能在最黑的夜里点燃一簇微光。所谓志愿军，不是天生无畏，而是把害怕藏进胸膛，把责任扛在肩上，然后继续往前走。</p> <p class="ql-block">林子里的光是碎的，照在军帽上，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影。老张站在坡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他没说话，可那双眼睛，看得比谁都远。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敌营的方向，也是家的方向。他的手搭在枪管上，指节发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怕，是责任。他媳妇来信说孩子会叫爸爸了，信纸折得整整齐齐，藏在他胸口的口袋里，每天摸一回。我们穿这身军装，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让别人不再打仗。老张没念过多少书，可他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咱要是退了，孩子们将来就得替咱上。”</p> <p class="ql-block">窗前的那个人，是我连长。他站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风里的松树。他没回头，可我知道他在等消息。身后另一位参谋来回踱步，手指不停敲着桌面。那一刻，我站在门外，不敢进去，也不敢走开。决策的重量，从来不是由一个人扛的，而是由一群人，用沉默和坚持，一点一点托起来的。我记得出发前，连长在营地后头烧了一封家信，火光映着他半边脸，他说：“有些选择，只能自己做，但得替大家想。”那晚的风很冷，可我看见他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山。</p> <p class="ql-block">长桌旁的会议开了整整一夜。水瓶空了，文件翻得卷了边。有人发言，有人记录，有人闭眼思索。桌上摊着前线的地形图，红蓝铅笔画出的路线像血管一样蔓延。当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连长终于拍板：“按计划，天亮行动。”没有欢呼，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那是和平在纸上一点点成形的声音。我坐在角落，看着那张被反复修改的作战图，忽然觉得，我们写的不是命令，而是一封寄往未来的信：告诉那些还没出生的孩子，这片土地曾有人愿意为他们停下枪声。</p> <p class="ql-block">基地里，车队缓缓开动，履带碾过泥泞的地面。士兵们列队前行，步伐整齐，像一条绿色的河在流动。飞机在远处轰鸣，物资箱堆得像小山。我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塞进我背包里的那张全家福。她说：“去吧，别怕，家里等你回来。”现在，我们不是在奔赴战场，而是在走向和平的起点。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泥水，也碾过无数个夜晚的思念。可我知道，这一趟，不只是为了胜利，更是为了有一天，母亲们不必再把照片塞进军装口袋，孩子们能安心睡到天亮。</p> <p class="ql-block">烟雾弥漫的战场上，我们匍匐前进，膝盖磨破了也不觉得疼。前方有敌人的火力点，我们必须绕过去。班长打了个手势，我们立刻分散，像影子一样贴着地面移动。我看见身边的小王嘴唇发白，可他还是稳稳地握着枪。他才十八岁，入伍前还在县城卖冰棍。可现在，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块石头。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什么叫“志愿军”——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会死，仍选择前进。他后来在战地日记里写：“如果我不上，就得别人上。我不想让别人替我死。”</p> <p class="ql-block">土堆后，小赵趴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戴着那顶洗得发白的军帽，帽檐下是紧绷的脸。他没动，连呼吸都放轻了。我趴在他旁边，能听见他牙齿咬紧的声音。可他的手，稳稳地握着望远镜，一寸一寸扫过敌区。我们不说一句话，但彼此都懂：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敌人越过这条线。他后来负伤了，送下去前只说了一句：“替我看看春天。”我记住了。等战事停了，我要去他老家，替他看看那年没看完的春天。</p> <p class="ql-block">爆炸声响起时，大地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弹片在空中划出刺耳的啸叫。我们本能地扑倒，有人被气浪掀翻，有人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装备，还有战友的背包。可没人停下，因为知道，只要我们还在动，希望就还在。我捡起那个背包，拉链半开着，里面露出一角信纸，字迹被雨水晕开，只看得清“妈想你”三个字。我把信塞回去，背上了它。有些东西，比命还重。</p> <p class="ql-block">丛林里，迷彩服和树叶融为一体。我们排成单列，踩着枯叶悄无声息地前进。每一步都得小心，脚下可能有陷阱，头顶可能有伏兵。班长打了个手势，我们立刻蹲下。烟雾从远处飘来，带着焦糊味。我知道，战斗就在前方，但我们不能退——因为我们身后，是和平的边界。林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村口看蚂蚁搬家，一队一队，从不乱阵脚。现在我们也像那样，沉默地前行，只为把危险挡在身后。</p> <p class="ql-block">营地里，烟雾未散，一辆军卡停在中央，车顶堆着补给箱。一名士兵站在车旁，手里举着一面红旗，正指挥车辆调度。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左边！再左一点！”其他人来回奔走，有的搬运物资，有的检查装备。混乱中有秩序，紧张中有希望。这不像战场，倒像一个正在重建的家园——我们打这一仗，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接过一箱药品，箱子很重，可心里轻快。卫生员接过时笑了，和那天清晨一样，像一朵开在战地的小花。我知道，和平不是一声令下就来的，它是一箱一箱物资搬出来的，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坦克前，几位军官站成一排，目光如铁。他们不说话，可那份决心写在脸上。坦克的履带沾着泥，炮管指向远方，像一支笔，准备在大地上写下结局。我知道，这一仗不会轻松，但只要我们还在，和平就不是梦。我们是志愿军，是来打仗的，更是来结束战争的。履带缓缓转动，碾过碎石，也碾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可我知道，它开向的不只是前线，更是无数人梦里的安宁。等硝烟散尽，孩子们会在草地上奔跑，而我们会默默走开，像从未出现过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