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 无极真人</p><p class="ql-block">美篇号:25577907</p> <p class="ql-block">我们铁五师二十三团五营的营长姓魏,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革命(也许还打过日本鬼子)。全营一千多号兵,我是多么不起眼啊,营长能看到我完全是缘于半块肥皂。</p> <p class="ql-block">1968年,新兵训练后我被分配到二十五连,不久后可以独立开装渣机了,每天按照三班倒的轮班进隧道铲石头。</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物资极度匮乏,部队日常生活所需全靠五大车队从外地运来,虽然我们每月有五元钱的津贴,但连牙膏、肥皂都无处买。这天,班长从事务长那里领来了全班的肥皂。肥皂一联两块,分到每个人头上是半块,班长仔细地将每联肥皂划分成四份,我第一次领到了半块肥皂(四分之一联)。</p> <p class="ql-block">有了肥皂可以洗衣服了,休息日我就带着这半块肥皂和脏衣裤奔山涧而去。说来也奇怪,攀枝花(那时叫“渡口”)附近的山不长什么高大的乔木(这也许和这里地下蕴藏丰富的铁矿有关),我们连队所在的山沟两边的坡上也没有树,只有茅草和一些矮小的灌木,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就在乱石沟里蹦跳着朝低处奔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一联肥皂分成四块</span></p> <p class="ql-block">我在水边找到一块较平的石头,将脏衣服打湿放在这块石头上,拿着那半块肥皂正往衣服上抹,可那沾了水的肥皂特别滑,一下就滑落到流水中,转眼之间就被水流带走了。由于沟底比较陡,水流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半块肥皂就被冲到陡坡下无影无踪了。呜呼,我那一个月才有的半块肥皂,还没用上就离我而去了。</p> <p class="ql-block">没了肥皂我怎么洗这沾满汗渍的脏衣服呢?想了一想,觉得泥沙可以把锅底擦干净,也许也能把衣服的领口洗干净吧,于是顺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沙放到领口就搓,谁知越搓越脏,这种方法显然行不通。怎么办?此时又想起电影上看到人们在河边洗衣服时用木槌棒锤打,觉得此法可以效仿,于是找了一块长长的石头学着电影上的动作锤向衣服,一锤下去发现大事不好,放在石板上的衣服被锤裂了一个大口子!至此所有尝试都宣告失败,只好就着流水把两件脏衣搓了几下就草草收兵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山涧流水</span></p> <p class="ql-block">晚上,我收回晒干的衣服,坐在营房里我的上铺铺位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穿针引线。</p><p class="ql-block">山沟里的夜很安静,营房里空着铺位的战友正在隧道里与山斗,睡觉的战友发出甜蜜的鼾声,营房外各种昆虫合奏着小夜曲,而我正用针线笨拙地征服着衣服上的破洞。</p> <p class="ql-block">突然从营房门外走进一位长者,四个口袋的军装洗得发白,我定睛一看,是魏营长。原来,魏营长这段时间到我们连蹲点,就住在我们排。</p><p class="ql-block">老营长一看大家都睡了,忙给我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他像我父亲的战友韩叔叔,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魏营长看我还在灯下补衣服,就轻声说:“别补啦,明天拿到营部缝纫组给扎一下。”说着,打开带回来的一个纸包,哇,是半只烧鸡!这是他今天到渡口市开会带回来的。他撕下一条鸡腿就递给我说:“吃”。开始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到他那父辈般的眼光我就愉快地服从了命令。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烧鸡啊,那滋味一直留在我的心底。</p> <p class="ql-block">老营长回营部后不久的一天,连里突然通知我去营部广播站。原来是广播员要去培训,广播站暂时缺人。我挺奇怪,全营那么多人,为啥会抽我去?思来想去,只有营长点名的可能。</p><p class="ql-block">我背上背包,沿着山沟边的小道走到尚在修建的路基边,营部就在雅砻江和铁路路基之间。到了广播站,两眼一抹黑,我从来没摸过这些广播器材呀。老广播员告诉我几个旋钮的作用后就走了,我懵懵懂懂地就算顶岗了。</p><p class="ql-block">早晨,我按照起床时间打开扩音器,可怎么调整新闻节目总有杂音,另一个音乐频道却十分清晰,于是,我干脆就让旋钮停在了这个频道上,顿时,五营所在各个连队的山沟里都响彻着音乐声。我正为自己应付了早上的广播松了一口气,却猛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大发雷霆,推门一看,一个高大魁梧的干部正在发火:“是谁早上放音乐,难道不知道早上必须听新闻吗?”我近旁一个老兵悄悄告诉我:那是白团长。原来,团长正好在我们营。听他一说,我吓得不轻,知道自己闯祸了。我正等着被处罚,却没了下文。后来听说是营长告诉白团长:刚顶班的新兵不知规定。如此,团长才作罢。</p><p class="ql-block">几天后,我结束了顶岗。在回连队的路上如释重负,我可以回连队继续开装渣机了。</p> <p class="ql-block">秋去冬来,转眼在部队过了第一个新年。我继续在隧道里开装渣机,年前还被评为“五好战士”。</p><p class="ql-block">一天傍晚,通信员突然通知我到连部。我赶紧跑去,就见老营长和指导员都在那里。我报告了一声,老营长招手让我进去,他告诉我:“前段时间团宣传队要调你去,我不同意,宣传部长是我的俘虏,他拿我没法。我想让你来营部,你们指导员又不干。现在好了,他们找了团长,没办法,你只有去团宣传队报到了。”</p><p class="ql-block">看着老营长的眼睛,听着老营长的话语,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父辈才有的爱。</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离开了连队,离开了老营长。直到退伍,我也没再见到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山沟里天然平台</span></p> <p class="ql-block">1971年初,当了三年铁道兵的我退伍了。回到成都的家,进了国防工厂当工人。</p><p class="ql-block">斗转星移,中国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p><p class="ql-block">一天,有战友通知:铁道兵二十三团的几位离退休老领导来成都,今晚大家凑钱宴请。下班后,与同在一个车间的战友赴约。走进大厅,热闹非凡,百多战友各自围桌而坐。远远地我看到老营长在中央那一桌,心里很想去问声好,可脚却腼腆地迈不动步。这时,那位已经是公安局副局长的战友找到我,让我到老营长旁边坐。我心想,那本来是他的座位,我去了岂不是让“副局长”靠边。于是,我推辞了。</p><p class="ql-block">酒宴进入高潮,战友们纷纷给老领导敬酒。<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从不喝酒,从来没有过举杯说话的经历,在这种场合有一种天生的羞怯,甚至是莫名的自卑。酒宴接近尾声,我走了,更像是“逃走了”。</span></p> <p class="ql-block">日子像锦江的流水一去不复返,江边的树在新叶与落叶的不断交替中长高,而我也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找自信。只是,那次“逃离”在我的心里种下了自责的种子,一个声音不断发问:你为什么不当着老营长的面说声谢谢?</p><p class="ql-block">终于,我有了足够的自信,我要见老营长,无论他在哪里。我找到长我几岁的老战友的电话,他在部队当了好些年干事,对老营长的情况一定了解。电话接通了,他果然告诉我:老营长离休后就生活在攀枝花。</p><p class="ql-block">我心里一阵狂喜,从成都去攀枝花不是难事,我甚至想象着见到老营长的场面。但是,他紧接着说的话却将我打入冰窟:老营长几个月前过世了!怎么能过世了?我恨自己,恨得想打自己几耳光!没见到老营长成了我余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啊!</p><p class="ql-block">往事并不如烟,十七岁的小兵因滑丢半块肥皂而敲破衣服,夜补衣服被老营长注意,从而得到父辈般的关爱,但这个小兵却在后来的日子里没来得及说一句感恩的话。</p><p class="ql-block">此刻,我朝着攀枝花的方向,对老营长说:老营长啊,当年的那个小兵从没忘记您,一直把您对他的爱抚珍藏在心里。老营长,我想您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