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中秋枣飘香

李宪（南鸿北雁）

从《诗经》中“八月剥枣”的古老吟唱，到今日庭院飘香的秋实满枝，枣的文化如一条绵延不息的长河，流淌在华夏大地的岁月深处。那红如玛瑙、甜似蜜糖的果实，是秋日里最动人的馈赠，也是月圆人团圆时舌尖上的乡愁。

每逢中秋，天心月正圆，人间枣正甜。清辉洒落庭院，枣香随风轻漾。“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辛弃疾笔下的童趣，仿佛就在眼前——稚子踮脚挥竿，枣子簌簌如雨，穿过篱笆，落入竹筐，像是秋天寄来的第一封家书，字字清甜，句句温情。

在古人眼中，枣树是“木本粮食，铁杆庄稼”，旱涝难伤，岁月难侵。饥年曾有“枣栗半年粮”之说，一树红枣，养活一方人家。它不仅是果腹之物，更是生命的延续，是贫瘠岁月中最坚韧的希望。

鲜枣生食，清脆爽口，健胃宽肠，专治便秘。枣园里的孩子，日日摘食，从不觉腻，一个收获季过后，脸蛋红扑扑的，身子也壮实起来。只是老辈人叮嘱：吃鲜枣后只可饮凉水，切忌热饮，否则胃中胀闷，反伤脾胃——这是口口相传的智慧，也是自然与人最朴素的约定。

我家每到中秋前后，必购鲜枣十余斤，上锅蒸煮，三蒸三晾，工序不减分毫。蒸至枣皮微裂，枣肉软糯香甜，去核脱皮，不粘不腻。晾凉后封入食品袋，冷藏保存。待来年春雪未融，取出几颗化开，甜香依旧，仿佛把整个秋天都珍藏进了寒冬。

鲜枣亦可酿作醉枣。取洁净广口玻璃罐，鲜枣务求完整无伤，湿布轻拭浮尘，晾干去水。另备蒜碟盛入高度白酒，手净无水，将枣蒂轻蘸酒液，层层码入罐中，半满即止，严密封存，置于阴凉处。两月后启封，酒香沁骨，枣肉软糯，甜中带醇，风味绝妙。开罐须尽食，数日即变味；若原封不动，则经年不坏。春节宴罢，取几颗佐茶解腻，堪称佳品。

隆冬寒夜，取干枣、枸杞、红糖入锅，慢火炖煮，直至枣肉绵软，汤色红润。民间谓之“三红汤”，温润滋补，养血益气，生津暖身。一碗下肚，寒意顿消，是体弱者之良伴，亦是岁月静好里的温情守候。

老家院中老枣树，不争一时之鲜，静待冬来叶落，枣子挂枝自然风干，谓之“树荫枣子”。历经霜露，糖分析出，甘甜如蜜，风味醇厚，乃干枣中之上品。产量稀少，仅供自享，市集难觅。每一颗，都是时光与树影的私语，是中秋月光延续至寒冬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