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丝瓜汤

涓涓溪流

图片/文字：涓涓溪流

从春深到夏初，从谷雨到白露，岁月无声走过，季节悄然变换，小园里的丝瓜前赴后继，源源不断，总也结不完似的，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员，每日的饭食，总有它的影子。随手摘来，或清炒，只放些蒜末，炒出来是一汪碧玉；或与鸡蛋同煮，那汤便成了淡淡的奶白色，喝下去，从口腔到胃里，都是熨帖的，陪伴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忙碌的日子。

连绵不断的秋雨，不疾不徐地，将天地染成一片灰蒙。透过阳台玻璃门，看见那曾经䓤郁的叶，已是黄多绿少，破败地耷拉着，像写满了倦意的信笺。那些昔日肥嫩的丝瓜，如今只剩几条老去的，皮色转成枯黄，固执地挂在藤上，里面的纤维已然干枯，成了络子，在风里发出窸窣的、空洞的响声。它就这样，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悄然谢幕了。

从收获第一根丝瓜，到如今藤枯叶落，粗略算来，时间竟足足也过去了三个月之多。这陪伴是那样长久，那样自然，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它原也是时令的客。

看着光秃秃的小园，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许空落的。

再见它，确是要等到明年了。

而这空落，在先生那里，怕是要加倍的。

九月，先生公派外出学习大半个月。

刚开始几日，说是学校饭堂里的自助饭菜也还不错，可能为了兼顾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口味，菜品还是蛮多的。每日闲谈里还不忘“汇报”，吃了这个，吃了那个，不亦乐乎，总之是妥妥的吃饱不想家的节奏。

不几日，对三餐饭菜便失去了隔锅饭香的兴致。说是每到饭点饭端个盘转来转去，不知道吃个啥，就胡乱对付一口果腹，没几天，嘴巴还生起了溃疡。

每日心心念念的，居然是想要喝上一碗简单的丝瓜汤。

可找遍餐厅，也未曾寻见丝瓜汤的踪迹。

我于是便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了：来自异乡的人，在明晃晃的餐厅里，四周是嘈杂的、陌生的谈笑，端着餐盘，踌躇于满目的食物之间，却丝毫也提不起兴致。尽管，那食物的味道，或许是好的，但于他，却隔着一层什么。他的舌尖，他的肠胃，都在固执地思念着一种味道——那种家的、安稳的、清甜的滋味。

那汤，实在是再朴素不过的。只需将嫩丝瓜轻轻刮去薄皮，露出细腻的翠绿瓜肉，切成滚刀块。锅里下少许油，爆香几粒葱姜，便将瓜块倒下去，“刺啦”一声，一股清润的香气便窜了起来。翻炒几下，待瓜肉微微透明，便加入清水。水沸了，看那碧绿的瓜块在乳白的汤里载沉载浮，像一块块温润的玉石。最后飞入打散的蛋液，成就一锅黄白绿相间的素净。调味也极简单，不过一点盐，便足以吊出全部的鲜甜。

这汤里，有什么呢？没有山珍的醇厚，没有海味的张扬，它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一股雨后草木般的清新。但先生念着的，应不单是这味道。他念着的，是喝这汤时，窗外小园里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是饭桌上，一家人絮絮叨叨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是这汤水落肚后，那从身到心的妥帖与安宁。那汤里，盛着的是日复一日的、平淡却踏实的生活。

也许，人间至味，往往并非稀有之物，而是那熨帖脾胃、安顿心灵的日常。远行的人，在异乡的灯火里，将一切的繁华都看淡了，看倦了，最终在心底浮上来的，不过是家中一碗清汤，一盏暖灯，一份无需言说的牵挂。

此刻，窗外，秋雨缠绵，天色渐晚，寒意袭来，起身，下厨，洗手做汤羮。

那么，就做一碗丝瓜汤吧，用我珍藏了一周、今秋里最后的几根丝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