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第266期.随笔.家书.族规.家训摘编.撰文/张康德

中国文艺

[随笔1]

人生这条路

文/张康德

人生是条没有返程的路，从啼哭着踏上起点，便一步步向着未知的远方延伸。它从不是笔直开阔的坦途，有时是覆着晨露的田埂，沾湿裤脚也能闻见稻花的香；有时是盘桓的山路，攀到中途会累得想坐下，可抬头望见云隙里的光，又忍不住继续向上。

我们都曾是赶路的人，背着塞满期待的行囊。会在某个黄昏遇见同行者，并肩走过一段有说有笑的路，也会在某个岔口挥手告别，看着彼此的身影融进不同的暮色里。那些并肩时的温暖，告别后的惦念，都成了行囊里最柔软的重量。

路上难免有风雨。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人睁不开眼；或许是绵长的阴云，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方向。可雨停之后，总能看见天边挂着彩虹，泥土里钻出新的芽。原来那些难走的路，不是为了困住我们，而是为了让我们在跌倒后学会爬起，在迷茫中看清自己想要去往的地方。

后来渐渐明白，人生这条路，重要的不是走得多快、走得多远，而是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是春天弯腰拾起一朵落花时的温柔，是冬天呵着气搓手仍坚持前行的勇气，是路过驿站时，愿意为陌生人递一杯热茶的善意。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路上的星光，慢慢拼凑出属于自己的风景。

走着走着，便不再执着于终点在哪里。因为这条路本身，就是答案——是从懵懂到清醒的成长，是从浮躁到从容的蜕变，是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走成值得回忆的时光。而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带着行囊里的温暖与勇气，迎着风，向着光。

[随笔2]

志当存高远

文/张康德

案头的竹影被风推得摇晃，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恰好遮住“志当存高远”五个字。指尖拂过纸面，想起少年时在学堂背这句子，只当是寻常的训诫，如今再品，倒觉这“高远”二字里，藏着山的巍峨与海的辽阔。

村里的老木匠总爱说，做家具得先立好“骨”，骨不正，再精巧的花纹也撑不起模样。人这一生，大抵也如此。志，便是那根“骨”。见过山间的松柏吗？它们的根在石缝里钻得深，枝却总往云里伸，哪怕风雪压弯了腰，也从未改过道劲的姿态。这便是“高远”的底色——不是好高骛远的虚妄，而是在认清脚下的泥土后，依然向往头顶的天空。

古往今来，那些被记住的名字，莫不是带着这份执拗的向往。祖逖闻鸡起舞，剑影里藏着收复河山的壮志；李时珍踏遍千山，药篓里盛着救济苍生的初心；钱学森冲破阻碍归来，行囊里装着让祖国挺直腰杆的赤诚。他们的“高远”，从不是挂在嘴边的口号，而是融进骨血的信念，是在寒夜里依然发烫的星辰。

可这“高远”二字，也并非要人人去攀险峰、渡深海。邻家的教师爷，守着山村小学四十载，把一个个山里娃送出大山，他说“看着娃娃们眼里有光，我的志就达了”；巷尾的修鞋匠，钉鞋时总把钉子敲得又稳又实，他说“让每双鞋都能走更远的路，就是我的本事”。原来高远从不是单一的模样，它可以是惊天动地的壮举，也可以是日复一日的坚守，只要那心里的火苗不灭，朝着光亮处去，便是对“高远”最好的注解。

少年时总觉“高远”在远方，要翻过山、越过海才能触及。后来才懂，它其实就藏在当下的每一步里。如同登山，盯着山顶时难免慌了脚步，倒是低头走好眼前的石阶，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云雾之上。那些深夜里亮起的灯，那些反复修改的图纸，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衣衫，都是通往“高远”的路标。

风又起，竹影在书页上流动，像极了远行的帆。忽然明白，“志当存高远”，从来不是要我们活成别人眼中的“伟大”，而是要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保持向上的姿态——像野草在石缝里扎根，像萤火在黑夜里发光，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便只顾风雨兼程。

如此，纵算平凡，亦有光芒。随

[随笔3]

荒芜的灵魂需要文学来拯救

文/张康德

暮色漫进窗时，案头的诗集正摊在某一页。指尖划过“月光如银”的字句，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干涸的角落，像是被这文字浸润过，悄悄冒出了点绿芽。人活一世，灵魂难免会遇着荒芜的时刻——像被风沙掩埋的河床，像久旱不雨的田野，茫然地对着天空，不知道该往哪里扎根。而文学，恰如一场及时雨，能让那些枯寂的角落，重新长出希望的模样。

年少时读《小王子》，只觉得狐狸与玫瑰的故事有趣。后来在异乡的深夜里再翻起，看到“真正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忽然就想起故乡的老槐树，想起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那些被日常琐碎模糊的温暖，竟被一行文字轻轻唤醒。原来文学从不是高高在上的典籍，它是藏在字里行间的共鸣，能让孤独的灵魂认出同类，知道自己的欢喜与忧愁，早已被无数人写过、念过、珍藏过。

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仿佛跟着他一起坐在地坛的老树下，看太阳升起又落下。那些关于生死的叩问，关于命运的挣扎，被他写得平静又有力，像一把温柔的刀，剖开生活的坚硬，露出内里柔软的肌理。当我们在现实里碰得头破血流，觉得再也走不动时，文学就像那位在树下等你的老者，不说“加油”，不说“挺住”，只递给你一杯温热的茶，陪你看一会儿落叶，告诉你：“我也来过这里，我懂。”

文学里有另一个世界。在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里，能触摸到忧国忧民的滚烫；在李清照的“知否知否”里，能尝到寻常日子的酸甜；在鲁迅的“救救孩子”里，能感受到刺破黑暗的勇气。这些文字穿越千年的风沙，依然鲜活如初，因为它们写的从来不是某个时代的故事，而是人共有的悲欢——是对美好的向往，对不公的愤慨，对平凡的珍视。

也曾有过灵魂荒芜的时刻。工作的疲惫，生活的琐碎，像灰尘一样层层堆积，让人觉得日子只剩下灰色。直到某个雨天，重读里尔克的《给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看到“你要爱你的寂寞”，忽然就静了下来。原来那些困顿与迷茫，不过是灵魂在等待一场蜕变，而文学，就是那束照亮蜕变之路的光。它让我们在喧嚣中守住内心的清明，在困顿中望见远方的星辰，知道自己并不孤单，知道总有一些东西，值得我们去坚持，去热爱。

合上诗集时，窗外的月光已经漫过窗台。忽然明白，文学拯救灵魂，从不是让我们逃离现实，而是让我们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有勇气热爱生活。它像一粒种子，落在荒芜的心田里，慢慢长出根须，抽出枝叶，最终让我们在平凡的日子里，也能活出诗意与力量。

诫己书

吾年方廿余，尝历世事之微，始知立身之难。念昔日之隙，或惰于昼，或惑于夜，或因小失而愠，或见小利而趋，皆非君子之操也。今书此以自诫，冀来日无憾。

一诫曰“勤”。一日之计在寅，一岁之功在春。农夫辍耕则无食，士人废学则无识。吾当鸡鸣而起，理书案、研所学，毋使光阴付流尘。纵有倦意，当念“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勉之，勉之。

二诫曰“静”。世多纷扰，人易躁进。见他人青云直上，勿生羡妒；遇己身困厄不前，勿起怨尤。当闭目澄心，思己之短、省己之过，如潭水映月，明辨是非。静则能安，安则能虑，虑则能得，此立身之基也。

三诫曰“诚”。与人交，当以心换心，毋欺、毋诈、毋虚言。待学业，当以真治学，毋抄、毋袭、毋敷衍。诚如松柏之根，虽不见于外，然能支撑干霄；若失诚，则如墙无基，终必倾颓。

四诫曰“韧”。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或遇途穷，或遭人弃，当念“千磨万击还坚劲”。败而不馁，折而不弯，如寒梅傲霜，待春则发。若一挫即退，终成碌碌之辈，悔之晚矣。

此四诫，非为苛求，实为自守。自今而后，当置此书于案头，晨夕观之，若有违，则自责、自醒、自改。愿他日回首，能谓己曰：“吾不负此心，不负此生。”

（ 一九八五年八月于成都科大）

诫子书

吾儿知悉：

汝今束发就学，初涉世事，如幼苗初植，根须未固，当知立身行道之要。吾年过不惑，经风雨、历浮沉，所得者非金银之积，乃处世之真，今书此数言，愿汝谨守，毋负初心。

其一，戒骄躁，尚沉潜。汝尝因小成而自满，见人短而轻慢，此乃祸端之始。夫江海处下，故能纳百川；君子谦抑，故能容众长。此后读书，当如磨镜，去其尘翳，显其清明；待人，当如执秤，量人先量己，责人先责身。纵有才学，亦当藏锋敛锷，方得长久。

其二，戒懒惰，务躬行。“书山有路勤为径”，非虚言也。汝每谓“明日再做”，不知岁月如流，少年时光转瞬即逝。农人种田，误一时则误一季；士人向学，荒一日则荒一年。晨起当思今日当为，夜卧当省今日所成，勿使光阴付与昏睡、虚谈，方不负少年头。

其三，戒贪利，守本心。世有纷华，易乱人心，或见小利而忘大义，或为私欲而失诚信。汝当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与人交，当以真心换真心，毋欺、毋诈、毋失信。如竹有节，虽经风雨，终不改其直；人有本心，虽处纷扰，终不迷其向。失财尚可复得，失心则终身难寻。

其四，戒畏难，强筋骨。人生之路，无坦途可言，或遇学业之困，或遭人事之挫，汝当学松柏之质，历霜雪而不凋；效海燕之勇，搏风浪而不怯。败而不馁，思其所以败；困而不怨，寻其所以通。若一遇挫折便退避，终成温室之花，难经世事风雨。

吾非望汝日后大富大贵，唯愿汝成“谦、勤、诚、勇”之人，上可对天地，下可对己心。今将此书付汝，每读一遍，当自省一遍。父字。

（二00三年六月十二于宝鸡）

诫妻书

吾妻妆次：

与汝结发十载，同历寒暑，共担甘苦。汝贤淑温良，持家有道，待吾亲厚，待子慈柔，此吾之幸也。然近日观汝，或因琐事生烦忧，或为俗言动肝气，或对亲长少温婉，吾心实有不安。今以笔代口，书此数语，非为责难，实为共勉，愿与汝共守和睦，同享安宁。

其一，诫汝少忧思，多开怀。家中诸事，有吾与汝共担，不必事事亲为、件件挂心。衣裳旧新无妨，饮食简丰可安，莫因邻里闲话、亲友比较而自扰。须知“笑口常开，愁绪自散”，汝之笑颜，胜却世间万千珍宝。若心烦时，可与吾言，或寻花观月，或听曲读书，切勿独自蹙眉，伤了身心。

其二，诫汝缓言语，少嗔怒。汝性本温和，然偶因子女顽劣、仆从疏忽，便语带锋芒、面露愠色。须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子女待教，当以耐心导之；仆从有错，当以宽和责之。即便是与吾有隙，亦当平心而论，莫逞一时之快，伤了夫妻情分。语缓则事宁，心宽则家睦，此为持家之要。

其三，诫汝敬亲长，睦乡邻。吾父母年高，虽有时言语絮叨、行事迟缓，然其爱吾辈之心，从未稍减。汝当念其养育之恩，待之更添温婉，嘘寒问暖，莫因小节生嫌隙。邻里相处，亦当以和为贵，有难相助，有喜同庆，不道人短长，不较人是非。亲睦则家兴，人和则事顺，此为立家之本。

其四，诫汝惜己身，常自养。汝每日操持家务，照料老少，常忘了自顾。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亦为家人所系”，若汝身有不适，全家皆乱。晨起可梳发理容，闲暇可缝补刺绣，夜阑可泡汤暖足，莫因忙碌亏了气血，损了精神。汝安好，方是全家之福。

吾与汝，非止于夫妻，更是余生相伴之人。今书此诫，愿你我皆能自省自勉，以温和待彼此，以从容对生活，让陋室常存笑语，让岁月不负情深。纸短情长，余言后续再叙。夫字。

（一九九七年一月三日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夜书于寓）

张氏族训

1. 敬祖尊宗，不忘本源：清明祭先祖，冬至续家声，铭记血脉传承；珍藏族谱家乘，讲述先辈故事，让族史融入每代人记忆，不使根脉断绝。

2. 孝亲睦族，以和为贵：对长辈晨昏问安、病时奉养，不使亲心受冷；与族人互帮互助，富者不骄、贫者不卑，遇纷争多包容，共护家族和睦。

3. 崇文尚学，励志修身：无论贫富，皆需送子弟读书，不使蒙昧；成人亦当勤学不辍，或研学问、或习技艺，以学识长见识，以品行立根基。

4. 勤俭持家，戒奢守廉：日常省吃俭用，不铺张浪费；治家需量入为出，记账明责；为官经商皆守廉道，不贪不义之财，不做亏心之事。

5. 爱国守法，担当尽责：居家当守乡规民约，在外必遵国家律法；遇国难则挺身而出，见乡困则尽力相助，以小家之力，护大家安宁。

张氏族规

1. 祭祖之规：清明祭祖需全员参与（特殊情况需提前报备），着装整洁、言行肃穆；祭品需亲手准备，不铺张但求诚心，祭后需共商族中事宜，传承祖训。

2. 孝亲之规：子女需每月陪长辈吃一顿团圆饭，倾听需求；父母年迈后，子女需轮流照料，不可推诿；禁止与长辈争执顶撞，若有矛盾，需请族中长者调解。

3. 治学之规：族中子弟年满六岁需入学，无故不得辍学；考取功名或学业有成者，家族可给予奖励，鼓励后辈奋进；族中需设“助学基金”，资助贫困子弟读书。

4. 治家之规：家中需每日清扫，保持整洁；夫妻需互敬互爱，禁止家暴、出轨；子女婚嫁需告知族中长辈，遵循公序良俗，不攀附权贵，不贪图彩礼。

5. 处世之规：与人交往需守诚信，借物必还、有约必赴；禁止参与赌博、酗酒、斗殴等恶习；族中成员若遇困难，族人需主动帮扶，不袖手旁观；若有人违法乱纪，族中需依规批评，促其改正，拒不悔改者，将其从族谱除名。

张氏家训

1. 敬亲孝长，血脉承礼：晨昏问安不怠，病榻奉养不辞，以躬身行孝传家，莫让亲心空待；兄弟手足相携，长幼有序谦和，勿因琐事生隙，共护家门和睦。

2. 崇德向善，立身守正：行事不欺暗室，言语不涉虚妄，以诚信立身处世，不贪非分之利；遇弱当扶，见义敢为，不与恶小为伍，不向强权折腰。

3. 崇文重教，耕读传家：案头常伴诗书，灯下勤研学问，不以贫废学，不以富怠思；习得一技傍身，亦修胸怀丘壑，让学识滋养品性，用智慧照亮前程。

4. 勤俭持家，戒奢守俭：一针一线当惜，一粥一饭思源，莫因时顺铺张，勿为境困怠惰；兴业当守本分，理财当思长远，不逐浮华虚名，只求家道绵长。

5. 睦邻友族，处世谦和：与邻交无争，与族处无隙，遇事多让一步，遇难多帮一把；待人不分贵贱，接物不论贫富，以谦和赢尊重，以包容聚善缘。

张氏家规

1. 孝亲之规：每月需陪长辈叙话半日，倾听心事；长辈生辰必亲备薄礼，躬身庆贺；不得与长辈争执顶撞，若有分歧，当平心细辩，不可失敬。

2. 修身之规：每日需读一卷书、省一次身，不使光阴虚度；戒绝酗酒、赌博等恶习，不涉不良场所；言行需端庄得体，不造谣、不传谣、不背后议人是非。

3. 治家之规：家中事务需分工协作，晚辈各司其职，不推诿懒散；收支需记账明晰，杜绝铺张浪费，逢年过节开支有度，不与人攀比；保持庭院整洁、室内有序，养成良好作息。

4. 处世之规：与人约需守时，借人物需速还，承诺之事必践行；经商需守诚信，不卖伪劣之物，不赚黑心之钱；遇纠纷当依法依规解决，不逞一时之勇，不结长久之怨。

5. 传承之规：家族重要节日（如清明、冬至）需全员参与，铭记先祖；家中子弟成年时，需由长辈讲授家训，重申家规，确保家风代代相传；凡家族成员有重大决策，可向长辈请教，共商利弊，不独断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