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螃蟹八十分

桐城龙眠山伢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周末清晨若不用赶工，阳光刚漫过窗沿，单身宿舍楼里便有几间宿舍敞了门。喊上三两个平常接触多一点的同事，搬来两把木椅、一张小桌在宿舍中间一摆，摊开两副扑克，“八十分”的战局就热热闹闹地拉开了。每人揣着两包平头雪峰烟，烟盒边角被捏得发皱发软，却裹着最实在的乐趣——哪边输了，就得乖乖给对家递烟，指尖夹烟的笑意混着洗牌的“哗啦”声，能从晨光熹微飘到日头偏西。

若是想换个花样，便凑钱买些下酒菜。单位里有兄弟是喝酒海量，白酒论瓶喝不在话下，我却远不及他们。扬州盐水鹅是必选的，斩块时油香直往鼻尖钻，皮白肉嫩，咬一口满是鲜；再抓一把花生米，盐炒得喷香，装在搪瓷碗里，便是最搭酒的小菜。记得第一次喝白兰地，不知它的烈，只当是甜口的啤酒，仰头猛灌几口，喝到大半瓶时，也没觉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后劲却像潮水般涌来，又快又猛，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如今想起，还忍不住笑那时的莽撞。

有回一位同事喝多了，摇摇晃晃往电视房走，不知撞到了什么物件，第二天醒来，一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圈乌青，活脱脱一只“熊猫”眼，大家又心疼又好笑，反复叮嘱他下次少喝，却也悄悄记下了这份带点惊险的热闹。偶尔酒意退去，便约着去篮球场，球鞋踩在水泥地上“噔噔”响，汗水浸透了白衬衫，哪怕跑得晕头转向，只觉得浑身畅快，所有疲惫都随汗水淌走了。

最难忘的是螃蟹上市的季节。我们单位是没有院墙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圈通江的宽深濠沟，沟里水草长得正盛。有时周末夜晚，大家揣着强手电、拎着铁筒、扛着抄网，悄悄溜到沟边。手电光柱刺破夜色，照在水草上，总能看见几只螃蟹趴在草叶上，慢悠悠地吮着露水，长长的毛腿垂在水里，一动不动。我们屏住呼吸，把抄网轻轻伸过去，猛地一捞，螃蟹就成了“囊中之物”，“咔嚓”一声丢进铁筒，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心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第二天一早，把螃蟹洗干净下锅清蒸。蒸汽裹着蟹香漫遍宿舍，掀开锅盖时，橙红的蟹黄、雪白的蟹肉看得人直咽口水。蘸一点镇江香醋，倒一杯简装洋河或双沟白酒，一口蟹肉一口酒，鲜醇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说着工作里的趣事，聊着未来的打算，酒过三巡，连空气里都飘着满足。以至于小卖部的酒，一周都要小货车拉一趟才够。

如今再想起当年的单身宿舍，没有精致陈设，没有昂贵消遣，却藏着最纯粹的快乐。那些打牌递烟的瞬间、醉酒后的笑料、夜晚捕蟹的惊喜，还有清蒸螃蟹的香气，都成了岁月里最温暖的印记，悄悄藏在记忆深处。一想起来，满是那年代独有的温柔与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