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羊角辫·磨道红与青春无悔

古塘静蛙【拒聊!!!】

<p class="ql-block">羊角辫·磨道红与青春无悔</p><p class="ql-block">文/四月</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66285972·古塘静蛙</p><p class="ql-block"> 我总在某个安静的午后,想起吴新华。想起她时,最先浮现在眼前的,不是磨道里那片刺目的红,而是十四岁那年,她站在教室前领读的模样——矮胖的个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根羊角辫用红绳系着,硬邦邦地翘在脑后,像极了她不服输的性子。那时她是我们的班长,学习好得让所有人佩服,作业本上的字迹一笔一画,比印刷体还工整,连老师都说:“吴新华这孩子,将来准有大出息。”</p><p class="ql-block"> 她的父亲是局长,家里的条件比我们这些普通孩子好得多,可她从没有半分娇气。课间时,她会帮老师收发作业,谁要是题目不会,她就凑过去,用铅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声音细细的,却格外有耐心。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眸子里总是闪着自信幸福的光。那时我们都羡慕她,觉得她的人生,一定会像她写的字一样,规规矩矩、顺顺利利地走下去。</p><p class="ql-block"> 可命运的转折,来得比暴雨还急。运动骤起,“走资派”的帽子扣在了她父亲头上,红标语贴满了她家的墙。我们再看到吴新华时,她的羊角辫散了,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上课时头埋得低低的,再也没有了从前课堂上回答问题的笑脸盈盈脆声朗朗。后来,她母亲被剃了阴阳头陪斗,看着父亲被拳打脚踢,看着这个家碎得不成样子,终究没能扛住,选择了自杀。家没了,吴新华的天,也塌了。</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上山下乡的名单下来,“黑五类子女”吴新华,第一批就被划进了名单里。她背着简单的行李离开时,我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她的羊角辫还是扎着,却没了红绳,显得孤零零的。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再见她的消息,竟是从凤云嘴里听到的——知青点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有权有门的回了城,有办法的找了工作,只有吴新华,因为父亲没平反,政审一次次不过,成了最后一个留在村里的知青。</p><p class="ql-block"> 山村的夜晚有野狼嚎叫,她一个女孩子,裹着被子坐到天亮;地里的活计重,她咬着牙扛,手上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茧。房东大娘看她可怜,家是贫农,心善,就是穷,三个儿子都娶不上媳妇。大娘找她时,话说得实在:“闺女,你总得活着,嫁给俺儿,好歹有人照应。”吴新华答应了,她嫁的不是爱情,不是未来,只是在绝境里,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p><p class="ql-block"> 可这根稻草,终究没能拉住她。凤云说,吴新华是生孩子难产死的。山里穷,没钱送医院,接生婆让她趴在牛背上,赶着牛在磨棚里一圈圈走,说靠牛步的颠簸,能把孩子颠出来——村里人管这叫“鬼门关”。那天的磨棚里,磨盘转着,牛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吴新华的血,顺着牛背流下来,把坑坑洼洼的磨道,染成了一片红。</p><p class="ql-block"> 她终究没能闯过这道“鬼门关”,连带着没出世的孩子,一起留在了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最后,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立在穷乡僻壤的荒坡上,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如今再想起吴新华,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场运动,她的家就不会散,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会不会也有一个平淡却幸福的人生?可没有那么多“要是”,她的一辈子,从十四岁的晨光里,走到磨道里的血色中,短得像一场梦,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里,几十年都忘不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每次听见有人高声说“青春无悔”,我总忍不住别过脸,喉咙里像突然堵了座山,沉得发不出声。那四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别人耳朵里是情怀,落在我们心里,却砸得人想起无数个“吴新华”——想起她十四岁扎着羊角辫领读时的亮,想起她母亲自杀后她垂着头的沉默,想起她趴在牛背上,在磨道里一圈圈走,血水染红了土地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吴新华不是什么大人物,她只是那场浩劫里的一粒微尘。可谁又不是呢?那些被剃了阴阳头的母亲,那些政审表上永远通不过的名字,那些在山村夜晚听着狼嚎坐到天亮的知青,那些难产时连医院都去不了的姑娘……千千万万粒这样的微尘,堆积起来就是一座山,压在一代人的心头。</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青春,哪是“无悔”两个字能轻飘飘概括的?那是吴新华没能读完的书,是她没能回城的路,是她最后连块碑都没有的坟;是无数人在批斗会的阴影里发抖,在招工表的“家庭成分”栏前绝望,是在命运的泥沼里挣扎着只求活下去的日子。这些不是“无悔”的注脚,是刻在骨血里的疼,是说一次就会红眼眶的伤。</p><p class="ql-block"> 每次听见“青春无悔”,我都觉得喉咙发紧。不是不想“无悔”,是那些像吴新华一样的微尘,那些堆积如山的苦难,让我们不敢轻易说出这四个字——它们太重了,重到要用一辈子的惦念去承载,重到一提起,就像有座山堵在喉间,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痛感!</p><p class="ql-block"> 青春真的无悔吗? 内心曾经不止一次地叩问:假如羊角辫儿吴新华活着,她会说些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