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德令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金色世界的温柔浪漫回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摄影 文/成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初识德令哈,是因海子那句滚烫的诗。这镶嵌在青藏高原东北边缘的明珠,静卧于柴达木盆地的东入口。东望青海湖的粼粼波光,西接格尔木的莽莽苍苍,南眺都兰草原的无边绿意,北枕祁连山的巍峨脊梁。它不仅是青新公路与青藏铁路的咽喉要地,更因“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一句,在无数人心里,成了跨越万水千山的诗意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盛夏七月,车轮碾过青海湖最后一片碎金般的波光,后视镜里的湛蓝仍在眼底荡漾。从黑马河乡往西拐进G109国道,公路像被长风扯直的绸带,一路蜿蜒着往高处去。草色渐渐疏淡,牛羊成了零星的白点,直到海拔表跳到3817米的橡皮山垭口,风忽然变了性子,冷得发硬,带着戈壁特有的凛冽。草甸悄悄退去,戈壁在眼前铺展开来,赭色的山岩像淬了火的铁,嶙峋地立着。而远在300多公里的德令哈,就在这片苍茫的尽头静静等我,像半阙没写完的诗,等着远道而来的人,续上最后一笔温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路过茶卡盐湖时,我只作短暂停留。隔着车窗瞥一眼那面映着云影的“天空之镜”,便急着往心里的远方赶,那座因诗而生的小城正在前方。我得承认,这趟远行旅程的种子,早被海子种在了心里。出发前没细想“德令哈”是什么意思,直到戈壁深处的路牌撞进眼里,才知道蒙古语里,它是“金色的世界”。那一刻,像命运藏好的伏笔突然揭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面朝大海”的明媚,只为“今夜我在德令哈”里,那一句掏心掏肺的独白。纸上的文字,在海拔三千米的微凉里忽然有了温度,像一颗被岁月磨软的石子,轻轻碰了碰心底的湖,便会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走进巴音河畔的海子诗歌馆,门前一条铁轨静静伸向前方,像要牵着人的目光,往诗行里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墙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倒像写了满墙的诗行。那句彩笔涂写的“幸福站 我在德令哈 等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暖得人心头发软。我在馆内的导语展板前站了好久,反复读着“让胜利的胜利”。1988年7月25日,火车在这儿停靠的那一刻,他的诗思,竟与黑格尔“纯粹人格是最高顶峰”的哲语撞了个满怀。海子早走了,可在那个还带着些笨拙的年代里,他像一颗流星,划过文学的夜空,亮得让人忘不了。他不属任何流派,也不追什么主义,只是从生命最本真的地方,把诗歌最原始的力量,一点一点唤醒。荷马、但丁在他笔下,不是文学史里冷冰冰的坐标,而是心尖上能摸到的温度,是踮踮脚就能靠近的远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河流》序言里那句“我决定用自己的诗的方式加入这支队伍”,被红框郑重地框着,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而他“融合中国行动,成就大诗”的理想,更让我忽然懂了写诗的意义。当一个人把心都交给诗歌时,他早已经越过了时代的边界,跨过了地域的距离。我在《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诗稿前驻足许久,指尖轻轻碰了又碰那冰凉的玻璃。三十多年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夜晚,诗人海子站在戈壁上,把满心的话都交给了迎面来的风?此刻,窗外的风声和馆里的朗诵声缠在一起,时间好像被揉平了一切,我不再是个过客,倒像和诗人坐在一起,说了一场没出声的话。那些没说完的孤独、没讲尽的思念,顺着文字慢慢流,在这“金色世界”里,找到了最温软浪漫的归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到德令哈的第一晚,暮色像墨汁一样,慢慢漫过城外远山的脊梁。戈壁的月亮慢慢爬上来,清辉像薄纱,轻轻裹住整座小城。沿着巴音河走,祁连山的雪水在脚边叮咚响,像碎玉碰在一起,脆生生的。岸边的格桑花沾着夜露,和转经筒的低吟缠在一起,软得人心都化了。海子笔下“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早不见了踪影,路灯透过杨树的叶子,织成一张金色的网。有晚归的人驾车驶过,马达声低沉,稳得像岁月的节拍,一下一下敲在心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二天去看“情人湖”,可鲁克湖和托素湖。可鲁克湖像块淡绿的绸子,黑颈鹤飞过芦苇丛,把雪山的影子都揉碎了;托素湖却泛着银白的冷光,盐滩安安静静的,像大地在说悄悄话。当地人告诉我,这两个湖,一个咸一个淡,可在地下,却悄悄连着,从来没分开过。就像有些感情,表面上隔得远,可心里,早就缠在了一起,就像海子的诗,三十年过去了,还在这座城里慢慢流传,暖得和当初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午后,我坐在街边的小馆里喝热奶茶。邻店的窗户里,有人轻轻读诗,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和远处的马达声、近处的笑声混在一起,成了最软的调子。我忽然懂了德令哈的温柔。它不是甜腻的暖,是粗粝里藏着的那点软,是戈壁石缝里开着的格桑花,是巴音河夜里的潺潺声,是诗歌馆里发黄的诗稿,是过了快四十年,还鲜活的思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早上起来,开车在德令哈城里转了转。巴音河慢慢流着,两岸的树长得郁郁葱葱,街上的人坐在那儿聊天,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这里的安稳和富足。离开的时候,我在柯鲁柯农垦文化风情小镇的牌坊前停了车,回头望。“金色世界”在身后慢慢变小,可诗里的句子,在心里却越来越清楚。也许每个来德令哈的人,都在找自己的“姐姐”。可能是想念的人,可能是没实现的梦,又或者,只是对生活那份没凉透的、纯粹的爱。而德令哈,这温柔的高原小城,早把所有的向往都酿成了诗,藏在每个寻梦者的包里。等某天回头看时,那些诗,悄悄开成了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7.20.于海西市蒙古族藏族自治州首府·德令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