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那年中秋

山风

　　

又到一年中秋节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们挑选着自己中意的各种水果和月饼，街市上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的的食材、商品令人眼花缭乱，社会稳定、丰衣足食已是我们的生活常态，不由得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那个中秋。

那时候，我们十多个军工子女集体插队在一个山区小村庄。我们插队的山村离厂区不算远，大约十多里地。

山村里的生存条件原始、生活艰苦，有时遇到节假日，或者厂里上映新电影、表演文艺节目，许多知青就会借此机会请假回厂，有的知青都顾不得吃晚饭，下工后就在田边直接沿着山间小路冲下山去，急着回家了。

那年中秋，我们几个男子汉气概尚存的弟兄，为了体现我们的与众不同，过节没有选择回家，仍留在山村里坚持革命，继续上工修理地球。

贫穷的山区小村，月饼是不用惦记了，但总还是要有些节日气氛的，我们几个人就凑了些钱，派人下山到几公里之外的公社所在地，买些猪肉、下水什么的，准备改善一下生活。

有川藉的知青弟兄操持，做几个菜不是什么问题。

远看县城方向的公路上厂里的汽车扬起的黄土，知青就知道有回家顺路的车了。

　　我们插队的小村子座落在半山腰上。那年月，村民们无伦外出办什么事，都只能靠徒步，来回都是弯弯曲曲的土路，下坡爬山很是疲惫。

这些采买事项是很辛苦劳累的事，我们一般都是派知青张来明去办理。

来明个子不高，话语不多，做事稳妥，是第二批来我们村插队的后生。

现在我还能记得起来明的妈妈，她与人交流时总是面带笑容，语调轻柔。可能受母亲的影响，来明性格温和，办事牢靠且周到。这些跑路辛苦的差事派他去办，他从来不推三阻四，每次都能按时按点圆满完成。

年轻的张来明。

山沟里的劳作每天都要翻山越岭上坡下沟，劳动强度大，那时我们虽然年轻，但集体灶吃饭缺油少菜，肚里的那点粗粮基本上顶不到下工就饥肠辘辘了。



下工的路上，隔大老远我们就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回到知青点，看到多日未见的香味四溢的肉菜荤汤，大家也顾不得斯文了，哥几个围坐一起直接上手，仔细品尝，风扫残云，连玉米面发糕也比平时顺口了许多。

吃饱喝足了，我们几个人也没有什么赏月的心情，一个个带着意犹未尽的回味，东倒西歪，终于可以舒展在土炕上了。

抚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劳累一天疲惫不堪的弟兄们不由的感叹：原来我们也能达到赫鲁晓夫描绘的土豆烧牛肉式的共产主义美好理想境界，幸福感油然而生。

　　吃点荤腥有些腻，有人就想抽口烟。

那是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厂里职工抽烟都要凭票供应，或托人托关系去买。村里倒有个小卖部，就设在村主任家里，主要任务是为公社供销社完成收购鸡蛋的指标，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供应，平时能有盐卖就不错了，像香烟这类商品则根本没有。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为解一时之急，我们穷则思变，开放性思考，从现有实际条件入手，开发创新了我们的国粹——茶叶的新用途。

　

我们有从家里带来的厂里给职工发的茶叶，在温饱都是问题的山村里，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派上用场。

那就救个急，弄点纸卷上茶叶沫点燃起来，权当烟抽吧。

虽然可解一时之忧，但茶叶的制作的确没有考虑到还能有这个用途，实在不易燃烧，只好费劲巴拉的使劲嘬，只见缕缕青烟在窑洞里渺渺升起，腾云驾雾之中的我们再次感觉到了生活中的偶然美好。

不过，明天早上还是玉米面糊糊和发糕，我们生活最艰难的时候，什么蔬菜都没有，只好煮玉米面糊糊时往里面洒点咸盐就当菜了。

唉，就这样艰难困苦的生存条件，还能奢谈什么主义和理想呢，只能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拉不完的家常话。

　　

王家岭村当年的赤脚医生莲桂给我们留言说：

“当时的农村是一穷二白，生活很艰苦！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回想起那个年代生活太苦了，和现在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一段经历值得回忆！”



那个年代，山村里最辛苦劳累的季节，就是夏收和秋收。



知青门前的山沟也都开发种地了。

夏收是龙口夺食，怕遇上阴雨天麦子就要遭受损失，所以大家必须克服困难，顶着日头连续作战。挥镰收割、收拢捆绑、肩担人扛、晒场、打场……，一切都是拼人力，拼体能。生活环境原始、生产设施落后的山区就这条件，所有的劳动全凭人工操作，每天从早忙到晚难得休息一下，我们的感觉就一个字＿＿累！

山村的秋收则要拖很长时间，因为山上地块分散，果实收获全凭肩挑人扛，下到沟里再爬坡往回运，山村里劳动力少，只能安排先收回果实，等有空了再抽时间清理地里的根茬，一直要忙到西风刮起天气寒冷才能逐步结束。

到了冬季，我们还是天天上工，一天不落。每天刨土堆、削山崖，把挖下来的土装满小车推到地里，填平田里的沟沟洞洞，尽量扩大土地耕作面积，希望来年能多收上三五斗。

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搞生产的弄不过抓革命的，尤为可怜的就是农村种地生产粮食的农民，连粮食够吃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无法达到，却只能困在地里下苦力，想办法，土里刨食。

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拉不上话话，咱就招一招手……。

我们插队的那个年代，农民肚里的窝头实在难以支撑"干劲冲天，挥汗如雨，汗流浃背"那些描写革命干劲的伟大劳动形象。

平日里天天在山沟里劳作，我们已经适应了风吹、日晒、雨淋、寒冷的环境。尤其是到了冬天，山沟里风大，出工要是不出力就会感到身上冷，只好不停的劳作以维持身体的温度，但一定要保持平衡，千万不能出力干的出了汗，因为每个人肚里那点可怜而有限的食物实在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我总觉得人们后来所诟病的“磨洋工”，大概也是有其形成的原因的。

大家的日子实际每天都是在熬。

　　当然特殊情况也有。收获时节，山沟对面山上地里成熟的果实你得背着扛着弄回来。

我们平时到对面山沟劳动，下工时扛着工具顺着小道爬坡回来，一个个都是气喘吁吁的。如果再担上百把斤的农作物，沿着羊肠小道一步一个脚印，胆战心惊的盯着脚下山道，全力保持负重上行的平衡，使尽最后一点体力往上盘旋，满脸的汗水只能任其自然流淌、落下，那“汗滴禾下土”的千古诗句都好像没有充分描述了我们所经历的现实。

　　

我们大家曾经共同面对这现实的贫穷落后，我们知青们曾经一起经历了青春的艰苦磨练。回首往事，那些人，那些事，依然历历在目，那些辛苦，那些艰难，令人难以忘怀。

五十多年的岁月过去了，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已经摆脱了长期以来缺衣少食饿肚子的窘境，过上了衣食无忧吃饱饭的日子，那个贫穷的年代已成过去。

但是，过去的艰苦岁月我们一直没有忘记，我觉着我们也不应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