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可能是生命另外的选择

萧别离

题记:生命的裂与生

本以为遗憾会定格成永恒，生命却偏要在裂缝里开出花来。

这株冻青树，在院中伫立十余年。

它从一片薄叶扦插而生，慢慢攒出肥厚的绿，催生出木质的枝，终是亭亭如盖，成了院落里最熨帖的景致。晨光镀在油亮的叶面上，晚风掠过粗糙的枝干，十余年光阴，便在这绿意的荣枯里悠悠淌过。我向来觉它是有灵的，默默伴我看春燕筑巢、夏榴燃火、秋蝉曳鸣、冬雪压枝，把漫长岁月酿成了枝繁叶茂的模样。

直至去年那日，院角传来孩童嬉闹与自行车倒地的脆响，紧接着是心口骤然的紧缩——那玉树，被撞断了一大枝，断口处渗出的汁液，似无声的喟叹。我蹲在原地，望着满地散落的绿意，伤感如藤蔓缠心，教人喘不过气。那是十余年的相守啊，竟在一场意外里添了残缺，当时只觉惋惜，甚至怨怼这无常，想着好好的生命，怎就落得这般境地。

无奈之下，我将那截断枝小心植入另一个花盆。起初未抱奢望，只当是对旧时光的一丝交代。谁承想，它带着断口的伤痕，在新土中缓缓扎根。先是叶片渐渐舒展，继而有新芽从枝干缝隙探出头来，一点一点，竟也撑起一丛新绿。

如今再看，原株玉树虽失了一截枝桠，却将养分更多留给余下枝干，愈发苍劲葱郁，在阳光下依旧沉静，只是多了几分经事后的厚重；而那盆新栽的断枝，早已在新花盆里长成另一番模样，叶片鲜嫩，枝条舒展，带着新生的蓬勃，在院落另一角活出了精彩。

站在院中凝望这两盆各自美丽的玉树，当初的伤感悄然淡去。是啊，生命本就该如此。

我们总将“完整”视作生命的圭臬，以为一条路走到黑、一种形态守到终才算圆满。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一成不变的圆满？意外是常态，变迁是必然，恰如这玉树，断裂是伤，亦是另一种新生的契机。它未困于“断裂”的遗憾，反倒将伤痕化作生命的分野，让一份存在，绽放成两份精彩。

人生亦是如此，我们总会遭遇各种“断裂”：一段情的落幕，一份职的更迭，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起初难免伤感，总觉是失去，是缺憾。可若换个视角，每一次“断裂”，或许都是生命的一次“扦插”。正如那截断枝，离开了母体，却在新壤里觅得另一种生长的可能。
　　
这两盆玉树，一丛守着旧土，延续着往昔的沉稳；一丛扎根新盆，开拓着新生的鲜活。它们不再是“一株玉树”的单一存在，而是化作“两株玉树”的多元风景。此间并无优劣，只有生命在不同境遇里的从容生长。
　　
原来，伤感有时确是多余。生命从不会因一次断裂便彻底崩塌，它的韧性远超我们想象。它会在失去中寻得所得，在断裂处孕育新生，把每一次看似的“破碎”，都酿成另一种形式的“圆满”。
　　
就像这两盆玉树，各自美丽，各自安好，用它们的存在诉说着：生命的圆满，从不是固守一种形态，而是在每一次变迁里，都能活出独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