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茶

窦峰

　　在通南地区，有一个地方叫野马囗，隶属于王石沟，已经是乡下的乡下。

然而，在野马口下面还有一处更乡下的地方，叫野田，那里才是我的故乡。

野田沟壑纵横，是长江东去时留下的天然排灌系统。这里散落着周边村庄的住户，三三两两，让寂寞的野马口多了几许烟火气，让空旷的野马口积聚了几份人气。

野田就是其中一个村庄的一个生产队，全队三十三户人家，一百三十四个人口，三两成邻，共居其间，刀耕火种，过着恬静而平淡的生活。

野田的人习惯把周边的村庄叫“庄上”，“庄上”比乡下高了一个档次，比“街上”低了一个档次，虽然都属于乡下，却比乡下人多了一份高贵。不过那时，我们弄不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除了羡慕，还是羡慕。羡慕之余，就是乡下人的卑微，乡下人的向往。

不过，在这乡下的乡下，一个土得掉渣的地方，我却很是吃惊的发现，人们也会说一个比较高雅的词语——吃早茶。

一般情况下，我们还是习惯说吃早饭。吃早茶这种高雅词语我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这可能与我这乡下人的那种卑微心态有关。家里大人使用这种高雅的词语，正常都是在重大节日、红白喜事，或者家里来了尊贵客人的时候。主人说吃早茶，文皱皱的，显得很有文化品味，斯斯陋室也仿佛成为了隐世的庐居。

那个年代，家乡的早茶不像广式早茶或泰州早茶那样雅致。无论花式，还是品种都很简单，一如门口的麦田，清爽，实用。

正月初一的早茶，是很讲究的。母亲会在大年三十晚上包好芝麻汤圆、豆沙汤圆、油渣汤圆，还有一些没有馅的小汤圆。我们都喜欢吃芝麻汤圆，咬一口，甜甜的、香香的、糯糯的，齿颊生香，直透心肺，通体舒畅，所以正月初一母亲正常都是准备芝麻汤圆。芝麻汤圆比现在的小笼包个头都大，吃过两三个就饱了，上初中长身体的时候最多吃过五个大汤圆。正月初一早上吃汤圆要成双，这样吉利。小汤圆只有大人的大拇指头那么大，就是用来凑双数的。除了汤圆，还有红糖煮的红枣茶，碗里的红枣也是双数，预示着一年红红火火，嘴似蜜甜。然后，桌子上还会摆上碟子放上红糖、甜生姜，有时还会有浇上香油的烫卜页。这样的早茶已经比较丰盛了，而且大年初一的这个吃早茶习惯，我一直沿袭至今，这大概也算是留住了乡愁吧。

正月初二开始就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那时候，家里来了亲戚，户户都会倾其所有，厚亲待友，招待当然是从早茶开始。这时候的早茶正常会准备桃酥、糖果，有时也会有花生糖、芝麻糖，用盘子装好，摆放在桌子上，再准备好生姜、红糖果碟，烫上一份干丝。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后，先喝点茶水，吃吃点心，然后是红枣茶，也可以直接用大碗盛上米粥小汤圆，这早茶已经像模像样了。

平常走亲戚，如果早上来了亲友，早茶是没有任何准备的，但是也难不倒乡下人。首先是摊上小面饼或乔面饼，土灶摊饼又薄又脆，上面浇上一层菜油，撒上切细了的韭菜叶子，满屋子香气缭绕。如果条件许可，再煲上几个荷包蛋，上面滴上几滴香油，这没有准备的早茶已经相当不错了。

红白喜事的早茶，会准备大肉包子，烫卜页，有时会有糕点，还有一些咸菜碟子，米粥小汤圆等，因为人多，准备得糙一些，量大一些。

那时候的吃早茶，与现在的早茶无法相比较。一桌广式早茶，可当早饭，也可当午饭，各种点心精致、可口，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细品慢聊，轻松自在。泰州早茶就略嫌糙了些，满满的一桌点心，每个包子都比拳头大，吃个两三样东西，胃就撑得吃不消，不吃又太浪费，打包回家要吃几天，压力山大。但这就是泰州人——实诚。

吃过了好多早茶，还是喜欢小时候的味道，还是喜欢听乡下人招呼:到佤格来吃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