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小相村的土地庙

张坦军

陈述人:任道元

整理:张坦军

小相村的土地庙

咱小相村的人，打从老辈儿起就靠着地里的庄稼过日子，春种秋收，一粒米、一口面都从土坷垃里刨出来。都说“一方土地一方神”，这土地爷在村里人的心里，那分量比啥都重——他管着咱这方水土的福气，谁家地里收成好、谁家牲口不闹病，大伙儿都觉得是土地爷在暗中照看，跟咱村的民生那是绑在一块儿的。

要说这小相村的土地庙，具体是哪年建的，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打他们记事起，那庙就立在灵藏一带的西头堡墙跟前。庙是坐西朝东的格局，北边紧挨着西堡墙，南边就是三甲任家的祠堂，东西两边都住着村民，平日里烟火气十足。

庙门口的景象，村里但凡长到能跑的娃都记得清楚：正对着庙门的地方，左右各立着一排“排沙沙”——这玩意儿是咱当地的土叫法，其实就是用石头或砖砌成的长条形台子，表面磨得光溜溜的，两边是用木椽支撑起来，顶端用瓦铺就，天热的时候，老人们就坐在下面乘凉，拉家常、讲古事儿，娃们则围着台子追跑打闹。从这两排“排沙沙”中间穿过去，才算真正到了土地庙跟前。

这庙不大，是座两出水的瓦房，屋顶的瓦片层层叠叠，下雨天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流，像挂了两道小瀑布。推开门进去，正中间就是土地爷的坐像，得有六尺高，看着特别精神。你瞧他，腰里系着亮晶晶的宝带，脚上蹬着绣了花纹的宝履，头发和胡子都白花花的，却一点儿不显老态，反而透着股慈祥又威严的劲儿。他右手握着一根龙杖，杖身上刻着弯弯曲曲的龙纹，左手还托着个元宝，一看就知道是护着咱老百姓衣食无忧的神。

最让人印象深的，是土地爷旁边立着的那尊黑虎塑像。那老虎全身黑得跟墨云似的，一点儿杂色都没有，眼睛是金色的，睁着的时候，那股子山野里的凶气好像要从眼睛里冒出来，可再仔细看，它脊背上的肌肉像钢鞭似的，一鼓一鼓的，却乖乖地守在旁边，一点儿也不闹腾。村里老人说，这黑虎原本是山里的猛虎，后来被土地爷用神力收服了，又成了土地爷的坐骑，又当起了镇庙的兽，爪尖轻轻搭在青石地上，就跟随时准备扑出去驱邪似的，有它在，啥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土地庙的背后还盖了间小房子，这房子怪得很，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面就搭了一铺土炕。别瞧这房子简陋，用处可不小——这是专门给守庙人准备的。以前村里会选个心细、虔诚的人来守庙，每天打扫庙院、给土地爷上香，晚上就住在这小房子里，守着土地庙，也守着全村人的念想。

在咱村，去土地庙祭祀是雷打不动的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天刚蒙蒙亮，就有村民提着供品往庙里去，有的带几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有的揣一把自家种的花生，还有的会倒上一小碗白酒，恭恭敬敬地摆在土地爷跟前，嘴里还念叨着“土地爷保佑，家里平平安安，地里收成好”。

要说最热闹的时候，还得是二月二“龙抬头”这天。这一天，土地庙的香火能旺到呛人，村里男女老少都往这儿凑，连刚会走路的娃都被大人抱着来沾沾福气。一大早，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就会把土地爷的神像从庙里请出来，放在专门扎的轿子里，然后抬着神像在村里转。一路上，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震得耳朵嗡嗡的，跟在后面的村民一边走一边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声音能传到村外的地里去。转完村子，再把神像送回庙里，大伙儿还会在庙院子里凑钱买些糖果、点心，分给娃们，整个土地庙跟前跟办喜事似的，热闹极了。

可惜啊，这么一座陪着小相村人过了不知多少年的土地庙，在抗日战争那阵子，被日本鬼子给拆了。现在再去西头堡墙跟前看，早就没了庙的影子，只剩下几块碎砖头埋在土里，偶尔有老人路过，还会指着那块地跟娃们说“以前这儿是土地庙，土地爷可灵了”，说着说着，眼里就会泛起光来——那是咱小相村人对土地的念想，也是对老日子的怀念，就算庙没了，那份藏在心里的牵挂，却一直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