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小资其实与钱无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徐成淼</b></p><p class="ql-block">许多人在轻松地谈论小资。他们完全不知道小资曾经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那会儿有个名叫萧也牧的作家,写了一篇叫做《我们夫妇之间》的小说,被斥为小资产阶级情调。萧也牧就此完蛋,当不成作家不说,政治上被视为异己,事情就严重了。想想也不错的,谁让你在一片革命声中,弹起小资的六弦琴来呢? </p><p class="ql-block">其实那时候的小资与钱的多少无关。不像现在有人说的那样:小资多是大公司的白领,待遇优厚;住小户型,开宝马车,出入宜家,听音乐会,喝星巴克,吃哈根达斯。 </p><p class="ql-block">不是的。那时候的小资,很可能要比非小资更没有钱。我读初中那会儿,部队文工团来了个小女兵,教我们打腰鼓。那女兵姓杨,比我们大不了多少,长得好看。同样的军装,杨穿起来就不一样。她把军帽打得扁扁的,扣在后脑勺上,帽舌朝天,留出齐齐的浏海,特显精神。她把皮带扎得紧紧的,勒出一点胸部来,腰身就有了曲线。她里面穿件白衬衫,却把领子翻在绿军装外面,成一亮点。这么一来,她就浑身闪耀着青春的光辉,看得我们这些小八腊子眼睛都弹了出来。你想想,一顶扁扁的军帽,一撮齐齐的浏海,一张红扑扑的漂亮脸蛋,接下去是白白的领子,圆圆的胸部,还有一段细细的腰! </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些男生女生马上东施效颦。女生留起浏海,男生梳顺了小分头,帽子打扁,扣在后脑勺上。也翻出白领子,没有白衬衫的,就跟妈妈闹着要,扯上几尺白竹布,现做一件。也把皮带拴到学生装外面,顾不了那腰瘦得太不打眼。打扮停当,一群小把戏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旁观。 </p><p class="ql-block">然而过不了多久,教腰鼓的换成了男兵。有消息传来,说是杨被部队领导剋了,说她有“小资产阶级情调”,而且影响了我们这班少年人。批评她的首长,比杨有钱,但有钱不一定小资;而杨这样的普通一兵,没几文津贴的,却挨上个小资产。 </p><p class="ql-block">当年在许多外地人眼中,上海人差不多都小资。上海知青下到外地,发式不一样,当地人叫“上海头”;外衣不一样,当地人叫“上海衫”;皮鞋擦得亮亮的,裤线压得直直的,还搽百雀羚,扎花围巾,吹口琴,唱“黄歌”,拍黑光照片,写长长的信:整一个小资不打折。要说经济条件,当地一个局长甚至一个科长都比他们强多了。可知青回上海探亲的时候,那些局长科长的夫人们,会递上一张清单和一迭钱,要知青们从上海替她们带东西:的卡两用衫,一字领的;丁字形猪皮皮鞋,六元六一双的;美加净牙膏,大号的;还有花围巾,百雀羚,绿宝香皂,紫罗兰洗头粉,等等等等。 </p><p class="ql-block">结果在一次会上,县里的一位领导开口了。他说,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有的人在小资产阶级思想面前败下了阵来! </p><p class="ql-block">所以说,其实,小资与钱多钱少无关。 </p><p class="ql-block">即使在今天,也还是这样。旧的“大老粗”退位了,新的“大老粗”接着登场。“大”,大款;“老”,老板。都有钱。可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是“粗”,粗俗,缺教养,没情调。粗人成不了小资,再有钱也白搭。</p><p class="ql-block">因为,本质上,小资是一种情趣,一种境界。</p><p class="ql-block"> 2006年9月</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原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贵阳日报》2006年8月9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歌无止境:徐成淼杂感随笔选》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2014</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