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谒长征碑

岩泉闲叙

<h3>雨丝斜织,如细纱般笼罩着川主寺的山峦。我站在红军长征纪念碑园前,仰望着那座耸入云天的金色纪念碑,三棱柱形的碑身在灰蒙天色中熠熠生辉,顶端红军战士铜像高举双臂,成“V”字形,仿佛仍在为那场伟大胜利而欢呼。<br></br></h3></br> <h3>入得园来,雨水洗过的花岗岩群雕格外清晰。一组组雕塑不是英雄式的昂首挺胸,而是疲惫却坚定的身影:有的战士搀扶着同伴,有的用最后力气举起红旗,有的回头望向来的方向。这些雕像没有回避长征的艰难,反而将那种人类极限下的挣扎与坚持刻画得淋漓尽致。<br></br></h3></br> <h3>纪念馆内,我避雨其间,亦避入历史之中。为什么要长征?墙上文字简略:第五次反围剿失败,战略转移。但这十二个字背后,是何等沉重的抉择。一支军队,一个政党,被迫离开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向着未知的荒蛮之地进发,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上还有飞机轰炸。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决绝?<br></br></h3></br> <h3>我的脚步在“阿坝岁月”展区慢了下来,这里展示的不再是教科书上的概括性描述,而是具体而微的故事。1935年4月至1936年8月,红军在阿坝境内辗转停留16个月,历经最艰苦的雪山草地行程。展柜里有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说明牌上写着:“藏族老人扎西送给红军的皮袄,三日后扎西被土司处死。”<br></br></h3></br> <h3>我站在那儿,许久未动。阿坝为长征贡献了什么?数字令人震撼:支援粮食2000多万斤,牲畜20多万头,5000多名藏族、羌族儿女参加红军。但数字背后的代价呢?许多当地百姓因为帮助红军而遭到迫害,他们明知危险却仍然选择了善良。一个细节击中了我的心:红军筹粮时打了借条,1950年代,新中国政府兑现这些借条,许多人拿出保存多年的纸条,却不是为了兑换,而是作为证明——证明他们曾经帮助过这支为穷人打仗的军队。<br></br></h3></br> <h3>走出纪念馆,雨小了些。我沿着“诗歌碑林”漫步,读着刻在石头上的长征诗词。忽然明白,长征之所以成为传奇,不在于它的完美无缺,而在于它在极端困境中展现的人性光辉。红军在阿坝经历了最艰苦的内部斗争:张国焘分裂中央的危机,粮食极度短缺带来的生存危机,民族关系处理不当引发的信任危机。但最终,他们克服了这些困难,实现了三大主力在会宁的会师。<br></br></h3></br> <h3>站在纪念碑下,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与想象中的泪水混在一起。我想起自己去过的井岗山、瑞金、哈达铺、会宁,每一处长征纪念地都讲述着不同阶段的故事,而川主寺这座全国唯一的总纪念碑,恰如一个句号,为这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迁徙画上了终结的标记。<br></br></h3></br> <h3>不同于传统叙事的英雄主义赞歌,阿坝的长征故事更多的是关于忍耐、牺牲和感恩。这里没有神化的红军,只有真实的人:会饿会冻会迷茫会犯错,但始终怀揣理想的人。<br></br></h3></br> <br></br><h3>雨停了,云缝中漏下阳光,照在纪念碑上泛起金光。我忽然理解了自己为什么每到一处长征地都要参观——不是为了重温胜利的荣光,而是为了触摸那种在绝境中依然保持希望的力量。长征是什么?它不是战略转移的军事术语,不是教科书上的考点,而是人类精神高度的一次测量。在这测量中,中国共产党人展现了自己的韧性,而阿坝人民则展现了无私的大爱。<br></br></h3></br> <h3>离去时回望,纪念碑在微雨中更加巍峨。它纪念的不只是一支军队的行程,更是一种精神的地标: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总有值得坚守的信念,总有值得跋涉的远方。长征结束了,但长征精神永远在路上。这就是为什么几十年后的今天,一个普通党员冒雨前来,仍然能被深深震撼的原因所在。碑可以立在山巅,但真正的纪念碑,立在了人民心里。<br></br></h3></br> (照片拍摄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