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铎翁</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01769957</p> <p class="ql-block"> 癸卯秋月,驱车游天池。未到天池,心里先存了许多名字的碎影。“瑶池”、“神池”,古人早已将最绮丽的想象,最虔诚的敬畏,都赋予了这片水。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迂回而上,窗外的景致,便是一部立体的、流动的、从人间往仙境去的长卷。</p> <p class="ql-block"> 起初还是燥热的暑气,夹道是些寻常的绿树黄土;行得愈高,空气便像被滤过一般,渐渐地凉润起来,那绿也愈发地深沉、浓郁了。及至穿过那一片有名的榆树林,传说中西王母宝簪所化,用以镇锁水怪的古木,枝叶蓊郁,姿态奇倔,便觉着一股森然之气扑面而来,心也跟着肃穆了。</p> <p class="ql-block"> 待到下了车,走过一段林荫小道,眼前豁然一亮,那片心心念念的碧水,便毫无预备地,整个地摊开在我眼前了。那一霎,人是怔住的。先前所有预备好的惊叹与赞词,都显得苍白而多余。只觉得胸中壅塞的尘俗之气,被这满眼的清波一下子涤荡得干干净净。天池的水,是一种教人失语的静。那静,不单是声音上的,更是颜色与光景上的。它不像我江南故乡的湖水,带着些温润的、亲切的、可以狎玩的媚态;它是端然的,凛冽的,带着一种不容逼视的、属于上古的高华。</p> <p class="ql-block"> 水面是极阔大的,却又被四周环抱的峰峦收束得恰到好处。博格达峰通体莹白,像一位披着银甲的巨大守护神,将它最完美的侧影,连同天上舒卷的流云,一并静静地倒入水中。云的飞动,山的沉静,水的幽深,在这一刻,竟融合得那样妥帖,那样天衣无缝。水色是变幻的,近处看,是一种温润的、近乎透明的碧玉色;向远处漫开去,便成了沉静的、厚甸甸的宝蓝色;到了视线的尽头,水天相接处,却又化为一抹迷离的、泛着银光的青灰了。阳光是流动的,在山与云的交错间,大片大片地倾泻下来,照到的地方,水面便跃起万千碎金,粼粼地闪烁着,仿佛有无数生命的精灵在欢欣地舞蹈;照不到的地方,便是一片幽邃的、含着无尽心事的墨绿,深不见底。</p> <p class="ql-block"> 我痴痴地望着,心里忽然想起李商隐的句子来:“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那传说中的周穆王,驾着八匹神骏,西游至此,与西王母在瑶池上欢宴对歌,该是怎样一番神仙光景?他许下“比及三年,将复而野”的诺言,却终于成了渺茫的空约。千载以下,只剩下这无语的湖水,照着同样的山,同样的月。那动地的黄竹哀歌,似乎也还在这深不见底的水波下,幽幽地,不绝如缕地回荡着。历史的苍茫与神话的瑰丽,在这一池碧水前,竟分不清彼此了。</p> <p class="ql-block"> 这般绝世的风姿,其荣誉自非虚设。早在1982年,天池便以其不可替代的自然与人文价值,被定为国家第一批重点风景名胜区,如一颗璀璨的宝石,被郑重地镶嵌于祖国的冠冕之上。而它的美,更超越了国界,在2013年,作为“新疆天山”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赢得了世界的加冕。这双重的顶尖荣誉,于它,实是名至实归。</p> <p class="ql-block"> 从对神话的遥想中回过神,我们决意去攀援马牙山,从更高处,看一看这天池的全貌。索道缓缓上升,脚下的天池便渐渐显露出它完整的轮廓。那不再是一片平面的水了,而成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异彩纷呈的宝石,被群峰小心翼翼地托在掌中。下了索道,还需沿木栈道向上,山路是有些险峻的,呼吸也随着海拔的升高而急促起来。但当你立于山脊之巅,那一切疲乏便瞬间得到了补偿。</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幅怎样壮阔的图卷!三百六十度,无遮无拦,天地间的大美,毫无保留地向你奔涌而来。回望天池,它静卧于群山的怀抱里,线条是那样柔美,颜色是那样纯粹,像仙女遗落的一条碧色丝带。博格达雪峰此刻显得愈发巍峨庄严,在日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芒。而另一侧,则是嶙峋的、尖峭的马牙山石林,如万千巨剑直指苍穹,展现着一种粗犷的、蛮荒的美。</p> <p class="ql-block"> 这一柔一刚,一静一动,一白一碧,和谐地共存于同一视野中,令人不得不惊叹于造化的神奇。清人裴景福在《河海昆仑录》中描绘的,“见东南峰峦嶙峋,如排牙,如马首”,诚不我欺。立于这天地之间,只觉得个人渺小得如一粒尘埃,而那所谓尘世的纷扰与得失,在这亘古的庄严面前,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p> <p class="ql-block"> 从天池边登舟,破浪向对岸去。风是烈的,吹得人衣袂飘飘,几欲凌空。湖水在船侧被犁开一道深深的沟痕,翻涌着雪白的浪花。不多时,便到了西王母祖庙。这庙宇依山临水,建得极为险巧,红墙金瓦,在青山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它不像内地一些香火鼎盛的庙宇那般喧嚣,自有一种孤绝的、与世无争的清寂。站在庙前的平台上,天池的万顷碧波仿佛就在脚下荡漾,博格达峰也似乎触手可及。</p> <p class="ql-block"> 庙中供奉的,自然是那位在《山海经》里“豹尾虎齿”、司掌灾厉与刑杀,后又于《穆天子传》、《汉武帝内传》中化为雍容华贵的女仙之首的西王母。这位古老的女神,其形象的演变,本身便是华夏文化交融与想象的一部秘史。我忽然觉得,这天池的两种气质,或许正对应着她的两面:那碧波的温柔与宁静,是她母性与慈悲的容颜;而那雪山石林的冷峻与肃杀,又何尝不是她神格中威严与力量的象征?</p> <p class="ql-block"> 归途的车上,我依旧默然。此番游历,仿佛一场浓缩的修行。从初见天池时那种被美的纯粹力量所震慑的“失语”,到马牙山顶俯瞰全景时感到的“忘我”,再到西王母庙前对于神话与历史交织的“沉思”,我的灵魂仿佛也被这天山的雪水洗涤过了一般。</p> <p class="ql-block"> 这一池水,照见的不仅是雪峰与流云,更是千年的时光,是无尽的传说,是每一个过客内心的投射。它被冠以国家与世界的至高荣誉,并非徒增其光环,而是提醒着我们,这般造化之功,是民族的瑰宝,亦是全人类的遗产,值得我们以最谦卑的心去瞻仰,以最诚挚的心去守护。</p> <p class="ql-block"> 它静静地在那里,不言不语,却让奔忙的世人,得以照见天地,亦照见自我。而这,或许便是它作为“明珠”,最珍贵的光华所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