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镇写生

山里人工作室

　　北方的秋日晨雾，早上七点的光景，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我裹紧秋衣，站在镇口的老桥上，望着眼前这条平日里安静的小路此刻却被车流塞得满满当当。一辆接一辆的车缓缓挪动，尾灯连成一条红绸，蜿蜒在灰白的路面上。这本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可每逢集市日，四里八乡的人都往这儿赶，车轮碾过结霜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我掏出速写本，用铅笔勾下这流动的烟火气——不是大城市的焦躁，而是小镇特有的、带着点笨拙的热闹。

　　桥下的广场上人影攒动，像是被谁撒了一把豆子，忽然就活了起来。有提着菜篮子的大婶站在台阶上跟人拉家常，几个孩子围着卖糖葫芦的小推车打转，还有老人坐在石凳上晒太阳，眯着眼看这喧嚷的一切。我走下桥，混进人群里，听见方言在耳边此起彼伏，像锅里煮沸的水。有人在议论今年的收成，有人在抱怨天气太冷，还有年轻人举着手机直播，声音格外响亮。我站在角落，悄悄把这一幕画了下来——不是为了多精准的构图，而是想留住这份热腾腾的人间气息。

　　穿过广场，是一条老街。两旁的屋檐低矮，砖墙斑驳，却整齐地排列着小铺子：裁缝店、杂货铺、剃头摊，还有那家总飘着葱油香的早点铺。几棵老槐树夹道而立，枝干虬曲，叶子快落尽了，只剩几片枯黄还挂在梢头。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过，车筐里放着一捆大白菜，骑车的大爷冲我点点头，我也回了个笑。天空浮着几缕薄云，阳光斜斜地切过屋角，落在青石板路上。我停下脚步，把这寻常的一刻收进画本——没有宏大的风景，只有生活本身静静流淌的痕迹。

走到镇子西头，景象又不一样了。那边新修了几栋楼，灰白色的外墙，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着光，和老街的土色格格不入。工地上的起重机还立着，像一只沉默的钢铁鹤。几辆工程车来回穿梭，卷起一阵尘土。可就在那新楼前，一棵老榆树被特意保留了下来，树下摆了个小花坛，种着几株冬青。我坐在花坛边画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一只麻雀从圆顶楼的檐下飞出，掠过树梢，消失在远处的电线杆上。这地方确实在变，可变里头还藏着守——守着一点旧时光，也容得下新脚步。

我合上速写本，风卷着纸页的边角。这一天画下的不是什么名胜，只是北方小镇最普通的几个切面。可正是这些车流、人群、老街与新楼的交错，让我觉得，写生从不只是画眼睛看见的，更是画心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