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雪野砺兵铸胆气 春郊喋血献芳华

刘连成（ 苍山一树）

一、雪野砺锋芒



1972年的双辽农场，冬雪覆盖了广袤的黑土地，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武装部的操场上，一支特殊的队伍却正热火朝天——由10名青年组成的男女炮班，正进行着为期一个冬天的集训。

女炮班的五个人里，二炮手刘志兰总是最显眼的那个。她个子不算高，但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训练时，男兵们总爱打趣她们：“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摆弄这几十斤的‘七五’无后坐力炮，别闪了腰。”每当这时，刘志兰总会把炮弹箱往地上重重一放，扬起冻得通红的脸反驳：“炮是用来打靶的，不是用来比力气的，咱们开春见真章！”

刘志兰站在炮位旁，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刚刚又一次因为手套太厚，没能把炮弹顺利推入炮膛。男炮班那边传来几声善意的哄笑，像细小的石子，投进了她心里。

她没回头，只是默默地摘下了帆布手套。一双纤细的手立刻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很快就失去了血色，变得僵硬。她呵了呵气，搓了搓手，从地上抱起那枚冰冷的“七五”炮弹。炮弹外壳裹着一层薄霜，贴在皮肤上像冰一样。刘志兰咬了咬牙，调整好姿势，猛地将炮弹往炮膛里送。金属摩擦的“嗤啦”声在雪地里格外清晰。一次，两次……汗水从她的额头渗出，很快又结成了细密的白霜，粘在鬓角的碎发上。

班长马和荣走过来，想把自己的手套塞给她，却被她笑着推开了。“班长，不碍事，”她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执拗，“手冻木了才更有感觉，练熟了就不怕了。”

说着，她又抱起了另一枚炮弹。阳光透过铅灰色的云层，偶尔洒下一点微弱的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也照在她那双因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上。雪粒子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睫毛上便挂了一层小小的雪晶，像撒了一把碎钻。

远处的雪地里，只有风的呼啸声和炮弹与炮膛摩擦的声音。刘志兰的身影，在茫茫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她仿佛不是在训练，而是在与这片寒冷的土地、与这门冰冷的大炮，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二、春郊试锋芒

经过一冬的训练，男女炮班各留下4人。1973年开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行8人踏着春风，来到四平参加真枪实弹训练。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实弹，每个人心里都既紧张又兴奋。

表演前，军区领导特意来看望他们，见女炮班的马和荣、刘志兰、翟红侠、刘连荣四位姑娘们个个眼神坚定，精神抖擞，非常满意，竖起大拇指。首长叮嘱道：“靶子过来后，你们先发射，别紧张，就按平时训练的来。”女炮班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终于到了表演时刻，远处的靶子缓缓移动过来。三炮手翟红侠早已瞄准，只等班长马和荣下达发射命令。可就在这时，旁边的男炮班不知是谁先扣动了扳机，“轰隆”一声巨响，炮弹呼啸着飞向靶子。

这一声炮响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刘志兰作为二炮手，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炮响了，该装第二发炮弹了！”她顾不上多想，也没听见马和荣喊“等一下”的声音，抓起炮弹就往炮位跑。就在她弯腰准备装弹的一瞬间，女炮班的炮也响了——原来翟红侠在男炮响后，以为是命令下达，立刻扣动了扳机。

“七五”无后坐力炮发射时，炮尾会喷出巨大的火焰和气流，威力惊人。刘志兰正处于炮尾后方，瞬间就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喷飞了起来，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叶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三、青山埋忠骨

现场的欢笑声瞬间凝固了。马和荣第一个冲了过去，抱着刘志兰，声音颤抖：“志兰！志兰你醒醒！”翟红侠和刘连荣也跑了过来，看着一动不动的刘志兰，眼泪瞬间决堤。

刘志兰最终还是没能醒过来。她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一名炮手的责任与担当。

几天后，刘志兰的葬礼在四平北山烈士陵园举行。男女炮班的战友们穿着整齐的军装，怀着沉痛的心情，送她最后一程。马和荣把那枚刘志兰练装弹时磨得发亮的炮弹壳，轻轻放在她的墓前：“志兰，你放心，咱女炮班没给你丢脸，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会像你一样，守好手里的‘炮’。”

春风拂过烈士陵园，松柏青翠，鲜花绽放。刘志兰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刻着她的名字和“烈士”二字。但在战友们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在雪地里练装弹、在春郊上为了责任奋不顾身的姑娘。她的身影，就像炮口喷出的火焰，虽然短暂，却永远照亮了那片黑土地，也照亮了所有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