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上海》

龙江

又到上海

早晨离家往火车站去时，雨下的很大，我撑着一柄蓝色方格雨伞，拉着行李箱穿过淌着雨水的马路，雨珠顺着箱沿“嗒嗒”滴落，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一路上伞沿偶尔被风掀起来，冰凉的雨丝便趁机蹭过脸颊，带着秋雨的清冽。

8点20分，乘坐去上海的动车缓缓驶出青岛站，雨势也悠然大了起来。车窗上先是蒙满水汽，而后，雨丝便顺着玻璃就往下淌，织成一片晃动的水幕，把熟悉的街景晕成模糊的灰蓝——像是特意为这场与上海的重逢，先拉上一层朦胧的序幕，藏着点期待的温柔。

许是我在夜里总在脑海里描摹上海的街景，列车刚过青岛北站，困意便漫了上来。等我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动车已驶过日照，在雨里，车窗外一片绿正顺着车窗往后闪：是苹果绿裹着晨雨的娇嫩，墨绿浸着土壤的深沉，嫩绿透着新叶的鲜活，连橄榄绿的温润、孔雀绿的明艳诸多色彩都揉织在这雨雾里，层层叠叠铺在田野上，成了临近中秋最美的色调。明明快到中秋，这里却不见半点秋收的萧瑟，绿色依然，还透着劲儿往后延续，让人恍惚间忘了时节，只觉满眼都是生机。

车过盐城时，雨终于停了。被雨水洗过的车窗亮得像块透明的玉，窗外的景致便毫无遮挡地撞进眼里：一行行深绿的松树站成整齐的阵仗，枝桠间挂着的雨珠晶莹剔透；黄绿色的柳枝垂在路边，一律向列车方向轻摇，像在挥手向我致意；殷红的芙蓉花缀在枝头，很像是谁撒了把细碎的胭脂在绿丛里。青绿色的水塘映着天空，旁边一幢幢两层白房子挨挨挤挤，有的墙根下停着亮闪闪的轿车——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生活元素，把江南水乡的富足与安宁，就这么漫不经心地送进眼里。列车伴着“哐当哐当”的悦耳轮声往前，当车轮碾过长江大桥的震动从脚底传来，南通的风貌在阳光下渐显：长江在这里拐了个弯，与东海撞个满怀，冲积出的平原上，稻田泛着油画般的色彩，鱼塘闪着天光，通透的连空气里都洋溢着水汽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想往窗外深吸一口。

动车以近200公里的时速往前奔，窗外的阳光愈发明朗，透过车窗落在手背上，暖得让人心里发颤。许多年，我到上海多次，可每次离它越近，心里的雀跃就越盛，总会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和爱人旅游结婚，从青岛港坐船到上海，三等舱票价九块钱。船在大风里晃了一夜，我却没合眼，总扒着船窗等天亮，连海风带着的咸涩，都透着期待的甜。

记得，到上海后我们头一件事就是奔南京路，从南头走到北头，再折回来，逢店必进。百货店里的的确良衬衫挂得整整齐齐，糖果柜台的玻璃罐里装着大白兔奶糖，连搪瓷脸盆、铝皮暖瓶都印着上海独有的好看花样。我牵着爱人的手，指尖掠过玻璃橱窗时，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里面那份鲜亮。那时候的上海，是全中国年轻人心里的时尚“圣地”，南京路上的人流裹着烟火气，橱窗里的商品闪着光，连风吹过梧桐树，都带着丝丝的渴望——那是贫瘠岁月里，最珍贵的心动。

下午1点39分，列车抵达虹桥站的广播声响起，邻座旅客起身拿行李时，拉杆箱的滚轮声“咕噜咕噜”，才把我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出站后先去服务台买上交通卡；而后，我攥紧印着外滩的夜景的交通卡、用拇指和食指尖摸着它光滑的卡面，心里忽然就觉得踏实许多。按百度推荐的路线，乘2号线到世纪大道时地铁里的外地人较多；其中，有我熟悉的山东话、河南话、河北话、东北话等来沪的外来人，这些刚下火车的人说话声音较大，当地人带着熟悉这种躁杂车厢环境的态度，他们默默无语；换乘到4号线时，听见有人用上海话聊天，软糯的语调像浸了蜜，甜得我心里发暖……

走出西藏南路地铁站，酒店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抬头再看上海的天，蓝得透亮。整洁的柏油路旁，漂亮的景观树郁郁葱葱；暖风拂过脸颊，让我觉得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夏天；这种暖，让心里忽然就有了满足——和老伴又到上海了，像赴一场等了许久的约；当年，旅行结婚一起逛南京路的暖，还怀揣在心里呢；今天，上海的新旅程，依旧温暖的热风又轻轻地吹在了脸上。

龙江写于上海

2025年10月2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