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暗香》

princess （谢绝送花）

推开木格窗，南国的寒露是浸在溽热与清旷交界处的一枚水晶糖。

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晨光尚未穿透云霭，院角那树桂子却已攒了满枝碎金——我抬眼望去，只见千万朵小黄花在黛绿间开得汹涌，直要把整个秋天都铺满似的。它们不华丽，却热闹，一朵挨一朵，带着羞涩的喜悦，在潮润的空气里酝酿着一场香气的起义。

穿香云纱的祖母仍在竹椅上拣桂花，我却忍不住走近那棵喧闹的桂树。惊起指尖摘下一簇，别在鬓间，那黑发顷刻便浸透了香，仿佛将整个寒露的精华都别在了秋光里。其实当你真正意识到满城桂香时，它已准备退场——这认知让人忽然怔忡，于是抱膝坐在青石凳上，看山风吹过桂枝，任那些素淡的小花将寂寞洒满衣襟。

巷口茶肆的沸水声惊醒了遐思。祖母笑着推过描金盖碗：“桂香要趁露水采，过午就散了。”碗里浮着的干桂重新吸水舒展，像时光倒流的魔法。我望着她腕间翡翠镯子随拣花动作滑动，忽然懂得寒露的慈悲：它让匆忙的人生学会呆坐在树下，看花开花落，让满腹相思都寂寞，唯有暗香飘过。

老式木楼咖啡馆里，穿亚麻长裙的姑娘正在窗上的水汽里画桂花。

蓝牙音箱流淌的德彪西《月光》与窗外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她鬓角别着的新鲜桂朵，与玻璃上画的桂花虚实相映。这南方的寒露啊，连寂寞都是暖调的——就像木芙蓉在夕光里醉成的酡颜，就像夜航船上红泥小炉煨着的陈皮红豆沙，所有沧桑最终都沉淀成糖水里咕嘟的温柔。

当江水满载灯影流向入海口，我鬓间的桂花仍在暗夜里吐纳。幡然勿得——

寒露教会我们的，原是在流转的时节里，如何将一城风絮酿成发间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