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流苏</p><p class="ql-block"> 子时,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电话是俊杰打来的,声音沉沉的,像被夜色浸透了,直往下坠。她说,不二兄,在二十四号那天,走了。我握着听筒,一时竟有些茫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响了起来,敲在玻璃上,也敲在我空落落的心上。这桂子飘香的季节,怎么竟成了诀别的时辰?</p><p class="ql-block"> 我与不二兄的相识,是在一个叫做“唐河文学”的虚拟文学群里。那时,我只当满群皆是唐河人,独我一个驿城的异客,便总有些怯怯的。一日,我大着胆子发了一段自己的文字,他很快便来了点评,话不多,却句句点在筋节上。我惶恐地回复了,他便来加我微信。这一聊,才恍然发现,他竟是确山一高的老师,我们原是驻马店的老乡。这由虚拟生出的真实牵连,总让我觉得是一种奇妙的缘法。</p><p class="ql-block"> 我们聊得并不频繁,只在闲暇时,谈谈文学,说说诗。他的才情,是那种不经意间便能将你慑住的。我至今还记得初读他《昙花》时的震撼。那诗里写着:</p><p class="ql-block">我觉得我的前世或许也是一朵昙花 ,</p><p class="ql-block">至今还是不敢前往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在别人已经忘了我们的时候 ,</p><p class="ql-block">偷偷的绽放一回吧 !</p><p class="ql-block">你在月光里肆意舒展 ,</p><p class="ql-block">哪怕天一亮就得死去, </p><p class="ql-block">我在无人处舞蹈一曲,</p><p class="ql-block"> 像一个月面佛座前的飞天……这哪里是写花,分明是一个孤洁灵魂的自画像。那种“在别人已经忘了我们的时候”的决绝,那种只为内心信仰而“肆意舒展”的孤勇,像一道冷冽的月光,直照进人的心底里来。我那时便想,能写出这样句子的人,该是怎样一个清寂而又热烈的人呵。我忍不住用声音为它做了音频,仿佛那样,便能离他那时的灵魂更近一些。</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与俊杰三人,因着爱好相投,便另建了一个群,戏称为“三剑客”。也是在一次文友的聚会上,我才真正见到了他本人。他全无半点我想象中才子的狷介之气,反而是极平和的,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他执意不让我们叫他老师,说,叫华哥,或不二兄,便好。我们也就一直这样叫着,叫了许多年。现实中不二不但是兄长般的存在,还是我文学路上的老师,每到遇到不懂的地方,问他,他总给我指点迷津。我总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很长,我们三个,便这样在各自的轨道上,借着文字的光,互相映照着,勉励着,在人世里走下去。怎么想得到,最先离场的,会是他呢?</p><p class="ql-block"> 我的目光,又落回他另一首诗,《听雨》上。那诗里的况味,今夜读来,竟是这般刺心:</p><p class="ql-block">“茅檐青青, 窗下最宜听雨。 </p><p class="ql-block">不如坐在那里, 寂然的等。 </p><p class="ql-block">雪是花飞, 雨是泪垂。 </p><p class="ql-block">四季的景色, 都值得我和它四目相对。 人说相遇都是久别重逢,</p><p class="ql-block"> 知道那人在, 才有这人等。”</p><p class="ql-block"> 他说,“雨是泪垂”。今夜这连绵不绝的雨,莫非便是天地为他垂下的泪么?他说,“知道那人在, 才有这人等”。可如今,那人不在了,我这听雨的人,又该向何处去等那一场“久别重逢”?雨声还是那样,又柔又软的,像耳语。我忽然明白了诗里最后那几句的沉:“又一春,又一夏,又一秋冬。”这复沓的,哪里是四季,分明是轮回里无尽的、空空的等待。一滴雨,从檐角坠下,是一个轮回;又一滴雨,接着坠下,是又一个轮回。生生世世,永不停歇。而那个能听懂这雨声的多愁善感的人,已然不在了。至今记得那天,我将录制的《听雨》发给他,不二兄不吝赞美。随后,他竟陆续发来近十首各个时期写的听雨诗。我对着屏幕良久无言,这是怎样一个与雨声共生的人?那连绵的雨,想必早已是他精神的解药,是他与无边寂寥对谈的永恒回响。</p><p class="ql-block"> 不二兄,你走得这样悄无声息,连一声道别都未曾留下。你可是厌倦了这尘世的喧嚣,终于决定要回到你诗中所描绘的,那月面佛座前的清净仙界去了么?</p><p class="ql-block"> 若真如此,那么此刻,你是否也正静静地,听着那儿的雨?那儿的雨声,是否也像人间的这一场,又柔,又软,像一句永远也听不真切的耳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