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荷”--摄荷习作（三十九）

茅乡大叔℡

秋荷的“丧系”浪漫



　　夏日的荷塘，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盛大的宴会，如今宾客散尽，只剩下一池的杯盘狼藉，在渐起的秋风里，沉默着。那些曾如华盖般擎天的碧叶，边缘已卷起焦枯的倦意，从盛夏饱满的、几乎要滴出汁液的绿，褪成一种斑驳的黄绿，像被水浸过的旧信笺，字迹模糊，却藏着一整个季节的心事。挺拔的茎秆也佝偻了，有的折了腰，半浸在水里，与水中的倒影构成一个破碎的、自我凭吊的圆。水面不再清亮，浮着些暗沉的藻与落叶，衬得这一池残荷，像一幅被时间无意间遗弃的、尚未完成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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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景象，初看是有些伤感的。它不符合我们对于“美”的惯常想象——那种昂扬的、鲜亮的、充满生命张力的美。它不讨好，亦不喧嚣，甚至带着几分被岁月磨损后的颓唐。然而，若你肯静下心来，与它相对片刻，便会从那满目的沧桑里，品出一种别样的滋味来。那是一种“丧系”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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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浪漫，不在于盛放时的灼灼其华，而在于凋零时的坦坦荡荡。它不回避枯萎，不掩饰残破，就那样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赤裸地交给天空与秋风。那蜷曲的叶，是它抱紧自己的手臂，在冷雨来袭时，默默承受；那低垂的莲蓬，籽实已落，空留一腔蜂巢般的结构，像一座被遗忘的、小而精致的废墟。阳光斜射过来，已没了夏日的毒辣，变得分外柔和，为这些残损的形体勾勒出长长的、淡金色的轮廓。那污损的质感，那风雨留下的斑痕，不再是丑陋的印记，反倒像一枚枚时间颁发的、沉默的勋章，诉说着与烈日、暴雨、流光抗争后的疲惫与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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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真实，一种无需向任何人证明什么的从容。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秋荷仿佛在这样低语。但这“没有”之中，却蕴含着比“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它从“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集体狂欢中退出，回归为一个个独立的、沉思的个体。每一枝，都以自己独特的、扭曲的姿势，定格着生命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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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深沉的浪漫？它浪漫在，于衰败之中，你依然能窥见它盛年时的风骨。那折断的茎，曾如何奋力地托举过一朵娇艳；那破败的叶，曾如何安享地呼吸过整个夏天的风。如今，繁华落尽，它不与春芳争艳，不与秋菊斗盛，只与这清寂的秋水、与这长空的飞雁为伴，完成一场静默的、关于告别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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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觉得，生命最深刻的模样，或许并非全然是青春与丰饶，而恰恰藏在这些衰败与倔强交织的细节里。它告诉我们，美，可以不那么完整，甚至可以带着伤、带着泪。就像一个人，在经历了生活的磨砺之后，褪去了青涩与浮华，眼神里或许有了倦意，笑容里或许掺了风霜，但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对生命本身的接纳与坚持，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诚实与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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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为这池秋荷镀上最后一层温暖而悲壮的光。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群迟暮的舞者，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为自己跳着最后一支孤绝而优雅的舞。这便是我所理解的，秋荷的丧系浪漫——不讨好世界，只忠于时间；不惧怕终结，只因曾热烈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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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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