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忆旧——童年的月饼

饮水思源

“每逢佳节倍思亲”，越近中秋，往事越发清晰。童年的中秋夜，总从暮色降临时开始——小院里早早支起一张小圆桌，月饼、雪梨、柚子和冬瓜糖摆得满满当当。月饼是五只一筒的，裹着糙糙的吸油纸，透着一股朴实的香。母亲围着桌子转，一壶热茶倒得满杯，挨个放凉了等家人喝；父亲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烟圈慢悠悠飘向夜色正浓的天空；我和嘴馋的弟弟早按捺不住，没等月亮爬上来，就拉着母亲的衣角嚷嚷着要吃月饼。

按照家里的老规矩，中秋还没到，母亲就把月饼买回来了，藏进米缸里防着我们偷吃。那只瓦制米缸是母亲的“零食保险箱”，干燥透气耐存放，盖子特别笨重，我们这些小孩子使出浑身劲儿也搬不动，里头的好东西从来都“万无一失”。逢年过节时，母亲才会掀开盖子取出零食，招呼上门的客人。小时候总那么嘴馋，一半是因肚子里缺油水，另一半是家里经济拮据。唯有过节时，才能实实在在打一回牙祭，吃上惦记许久的零食。

童年的月饼，是如今想起来还会流口水的甜。饼皮不算精致，里头却裹着满满的料：喷香的花生、脆爽的瓜子、油润的肥猪肉，再混着甜甜的冬瓜糖，咬一口，油香、果香、肉香裹着饼香在嘴里散开，齿颊留香能回味大半天。后来年纪渐长，吃过的东西越来越多，却总忍不住怀念童年那口简单的甜。时代变了，美食早已不是过节的“稀罕物”，月饼的花样更是轮番变化——流心的、姜汁的，豆沙、双黄白莲蓉是常规款，榴莲味儿、海鲜味儿的，鲍鱼、虾米都能裹进月饼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摆在货架上琳琅满目，仿佛只要能入口的食材，都能变成月饼的馅料。

成年后的我，反倒对月饼没了儿时的兴致。知道它高糖高热量，吃多了有碍消化，如今中秋桌上，葡萄、雪梨和柚子这类清爽水果占了大半，月饼不过是应景摆几只，每次只尝一小块意思意思。现在中秋送礼，本地人总爱选大月饼，丽登金腿五仁、海龙阁金腿五仁和金池拖罗饼等，动辄三斤、四斤装，拎着走亲戚体面，藏着的情谊也足。老人家偏爱金腿五仁，说它香得醇厚、甜得实在，嚼着有劲儿；小孩子则喜欢水果月饼、莲蓉月饼，图个清爽的甜。只是大家都懂月饼难消化，大多是尝鲜似的吃一小块，真能把三四斤重的大月饼吃完的，真没几个人。

其实谁都清楚，中秋吃月饼，吃的不只是味道，更是那份藏在月饼里的心意——圆圆的月饼，象征着阖家团圆，是刻在骨子里的传统。前些天念着童年的味道，我特意在网上订了几筒月饼，才想起儿时不叫“筒”，叫“封”，“一封月饼”听着就格外亲切。前两天逛超市，听服务员说台山豆沙月饼地道，便按着她的推荐联系了卖家，没想到第二天月饼就到了。迫不及待把小小的月饼掰开，满满的黑豆沙立马露了出来，确实是皮薄馅靓，可咬下去才发现，油得发腻、难以下咽，完全不是记忆里的味道。后来，想了想才明白，或许我怀念的从来不是月饼本身，而是儿时亲人围坐一桌，就着月光分吃月饼的其乐融融。

“江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又是一年月圆时。记忆里的故人仿佛还在眼前，像从前那样，翘首盼着归家的游子。童年的月饼早已远去，可它的味道，却裹着亲人的牵挂，陪着我走过一年又一年。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想起那口甜，就知道有人在远方惦记着我，盼着我平安，盼着一家人能再围坐桌前，共赏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