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头颅（10）

王东生

6.红河谷花园007号

潘胜利是个矮胖子，身体保养得相当好，他们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坐在老板椅上，正与身边两名女部下嘻嘻哈哈，那样子就像是早年港台老电影中的黑社会老大。能看出庞清谈与潘经理有多熟悉了，他领着邵伟昆和柳晶晶没有打招呼就推门进来了。两个女人看见他们，停止了嬉笑，没等潘经理开口便离开了。两个女人知道怎样把握自己。潘经理握住庞清谈的手时邵伟昆打量着他。他完全不是庞清谈那一类人，他没有庞清谈那种绅士风度。他与庞清谈嘻嘻哈哈开着玩笑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庸俗。可是邵伟昆已经知道了，潘经理却比庞清谈更有钱，他的业务额比庞清谈更大更多更广泛。在火车包厢里庞清谈告诉邵伟昆，潘经理甚至还没怎么上过学。但没上过学也不妨碍他挣钱，也不影响他跻身于高科技行列。邵伟昆那时候怎么也不明白，他凭的是什么？庞清谈向他介绍邵伟昆时，他眼睛放着光，夸张地走过来，握住邵伟昆的手，那样子就像是见到了漂泊海外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早听说你了，我们行业里的明星，只恨拖到今天才见到面。”

听过潘经理夸赞，邵伟昆不自然地笑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他早听说过自己，而自己做了这么多年这个行当，却没听过潘胜利的名字。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多么孤陋寡闻。

“可是你怎么落在了庞经理的麾下？你犯了个错误。”

邵伟昆看了看庞清谈。庞清谈只坐在那里微微笑。

“我要给你个忠告，你跟了他往后要小心点，他是个骗子。”

他看见庞清谈还在笑。

“还有这个丫头，”潘经理眼睛又看向柳晶晶。柳晶晶嘴里正喝着一瓶透明的饮料。“这个丫头要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会把你拉到床上去。”

柳晶晶嘴里饮料一下喷出来，而后捂住肚子笑起来。这时庞清谈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哦，开个玩笑，你不见怪吧。这样就显得我们是一家人了。”

午饭是在潘经理的私人小餐厅吃的，饭菜是电话叫的外卖，货色并不奢侈，酒菜都是大路货。吃饭时潘经理和庞清谈不再嘻嘻哈哈，俩人都挺严肃。庞请谈打开手里的公文包，拿出一些合同来，潘胜利一页一页看着这些合同。他俩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办理着业务，他们已经习惯了在饭桌上谈生意。他俩在讨价还价时更显出认真和严肃，他俩声音一直都很低，甚至咬起耳朵来。柳晶晶在一边只顾吃自己的，她对他俩的咬耳朵表现出无动于衷。邵伟昆也想学她那视而不见的样子，可是不行，潘经理和庞清谈那些压低了的声音还是支离破碎地钻入他耳朵里来。

“你说的那个大头货怎么样了？”

“正在操作。已经操作了。”

“别耍我，我可是答应那老外了，有把握吗？”

“当然有。我不是把人带来了嘛。”

邵伟昆发现他俩的目光同时向自己看过来。他还发现，他们的目光中有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尽管他不想知道这种神秘代表着什么，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对这种神秘生出来一丝反感。

潘经理和庞清谈签定了两项合同，一项省化工厂污水处理软件，一项省三中学的教学系统。

柳晶晶下午买来了返回的软卧车票。庞清谈决定不在省城多停留，他们要急着赶回去。当然这是因为有了工作可做的原因，只要有了工作可做，庞清谈是一点时间都不愿意耽误的。

一辆出租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柳晶晶原来把三号包厢和四号包厢全订下来了。邵伟昆主动爬到上铺去，庞清谈和柳晶晶坐在下铺上。列车颠簸着，夜里的车厢里静悄悄。邵伟昆打开铺上的头灯，看一本电脑杂志，可是他听见下面有嘻嘻的说笑声音。他向下看去，看见两颗挨得很近的头颅，他俩正对坐在那里下围棋。这真是两个精力充沛的人，他们在为自己奋力拼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劳累。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掠夺，奢侈地享受。但他们不靠神仙皇帝，他们是在靠自己。现在他也加入到他们中间，也是在靠自己，靠自己的头脑和智慧。可是他心底还是有些空落落，那样子就像是河流上的一叶浮萍。再听见柳晶晶轻细的笑声，他不禁想，她只有二十多岁吧，然而是什么使她懂得了那么多？是什么使她超越时间地独立起来？因为她年轻，她就自然地有魅力。当她第一次看见她时，他就意识到了她身上青春的冲击力。他虽然还不明白这冲击力对自己今后意味着什么，可他仍然在承认着它。

他想睡一会儿了，便躺直身体。这时他想，不知道连庆市电子工程研究所现在怎么样了？金所长还在生他的气吗？金所长毕竟从前给过他那么多尊重。殷煜和荀岩接手的“模拟思维快车”进行得怎么样了？那个项目是研究所的一个重头戏，研究所在指望着它的成功。还有其他人都怎么样了？怀旧是有思维生物的本能，邵伟昆毕竟在那里待了七年。现在他离开它了。过去的岁月尽管有再多的失落，可回忆起来仍然有着一丝温馨。可是他知道这个感觉他不会对庞清谈说的。他现在是KEY的人，他在庞清谈面前再提从前的研究所显然不是明智的。

邵伟昆醒过来时，柳晶晶正站在他面前。列车已经到达连庆市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