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

先锋

月饼

每到中秋，我就会想起那个在鄄城箕山供销社的下午，面粉的粉尘在阳光里飞舞，像极细的金沙，我们几个年轻人被临时喊来帮忙包月饼，乡镇里还保留着集体过节的氛围。

月饼馅再简单不过——白糖掺着青红丝。青红丝是用橘子皮、萝卜皮染了色切成的，那时觉得是世上最漂亮的馅料。刚烤出来的月饼，外壳微脆，内馅流心，咬一口能拉出糖丝。我特意买了三斤，连夜坐班车送回百里外的家。

父亲接过月饼时很高兴，当即就尝了一个刚出炉的。“确实好吃，”他说，“我儿子包的月饼。”

可等我下次回家，他却像个告状的小孩一般：“你走后第三天，这月饼就硬得能砸核桃。我让你妈蒸了再吃，还是费牙。”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深切的关怀，“你说好吃的月饼，原来这么硬。你在那里的生活，是不是也这么硬？”我愣住了，原来他担心的不是月饼，是我。

那两年我在鄄城箕山住集体宿舍，吃食堂，工作常要下村。生活确实硬邦邦的，像放久了的月饼。可年轻人不觉得苦，反以为荣。但父亲尝到了，用他特有的方式。

如今的中秋，月饼琳琅满目：流心的奶黄、绵密的豆沙、醇厚的五仁。每一口都柔软，再没有那种需要蒸软才能下咽的月饼。我常想，若是父亲在，定要让他尝尝现在好吃的月饼。

可转念一想，也许他更怀念的，还是那个能把月饼吃得像石头的年代。那时他还能通过月饼的硬度，判断儿子在外过得好不好。那时的坚硬里，有他不必言说的牵挂。

又到月饼飘香时，我慢慢明白，有些东西注定要变硬——就像那些月饼，就像岁月，就像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而父亲，永远停在了觉得月饼太硬的记忆里。现在的月饼再好吃，也软不过记忆里父亲接过月饼时，那双温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