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夏耘

盛爱生

昨天，我接到小弟从老家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正在河堤上散步。我在视频里与小弟边聊天边注意着屏里小弟身后出现的景色，那熟悉的南湾港和那座港上的大桥。我问小弟："田里的水稻莠了吗？"。根据我的经验，秋分季节水稻正在吐穗。小弟告诉我："稻沉头了，早稻已经开镰收割。"多少年没有回老家，很久没有接触水稻，它的生长与季节的关系在我心中的记忆已模糊了。我反复回忆着当年跟着父亲种田时情景，一幕幕春播夏耘的画面又呈现在我脑海里。

南宋诗人翁卷有诗云"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初夏的小村已灌水的稻田像一面面晶莹剔透的镜子，清晨，阳光透过晨雾，照在稻田水面，波光粼粼，泥鳅们在水中翻滚嬉戏，田角一边传来蛙声一片。父亲与互助组里几个叔叔为赶农时，早早地在水田平整土地，人们手握铁搭在"削田"，铁搭在头顶飞舞，从高处抓起块泥土往低处抛去，带水的泥土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掉进水塘中，溅起一朵朵水花。黄牛拉着耙在水田中前行，锋利的耙齿把泥块切成碎片，牛脚踢起一片片水浪。雪白的鹭鸟在田间水面上掠过，构成一幅美丽的春耕图。

在靠牛车水棚边一块叫三亩田里有一半做了秧田。"狭式"秧田里的秧苗一棵挨一棵，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相互扶持着向上生长，一畦畦带着露水的碧绿秧苗，在晨光下闪闪发光。拔秧女们已坐在秧凳上，灵巧的双手抓紧秧苗，前后来回替换着将一把把秧苗拔起，又熟练地合并二手秧苗，一手在拨秧凳下抽一根稻草，迅速地扎成秧把。挑秧人挑着秧篮一步一滑行走在田埂上，他肩挑秧篮，一手搭在扁担上，一手抓起秧把抛向水田，不多久，水田里秧把星罗棋布。只见插秧的人们排开一列横队。每人占一行，左手抓秧把同时拇指和食指中指连续分秧苗，右手接过左手分出的秧苗，迅速插进水田里，插一行后退一步。

这插秧的动作好有一比，《采茶舞曲》中有句歌词是这样唱的："左采茶来右采茶，两手两眼一起下，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那两只公鸡争米上又下。" 插秧是一手在上一手下，好比两只公鸡争食吃。几天下来，波光粼粼的水田已披上了绿色的盛装。

季节进入三伏，天气炎热，水稻生长旺盛，很快分蘖期到了，真如唐代诗人韦庄在《稻田》一诗中形容的 "绿波春浪满前坡，极目连云䅉䅉肥"的景象。但稻稞边上的稗草、猪棕草等杂草也进入疯长期，与水稻争水、争肥、争阳光，除草是田间管理，夺丰收重要环节之一。

耘稻是中国传统水稻种植中的一项关键农事活。我们家乡，耘稻需要人们双腿跪在水田里，双手在稻棵间扒动拔草。记得那是耘第三通稻了（耘一遍叫一通），有天我加入到耘稻的队伍中。分蘖的水稻，稻叶已长得密密匝匝，为防稻叶划破双腿，耘稻人要穿戴像短裤一样的马扎，马扎有竹片制作的，也有稻草编织的。穿上马扎双腿跪在水田里，一行六棵或四棵，双腿之间夹二棵稻，一人不但要负责你前面一埭水稻除草任务，还要把地耙松。忽然高亢嘹亮的耘稻山歌在绿色的海洋中响起。有人带头领唱，接着众人轮流接唱或合唱。山歌声此起彼伏，边耘边唱，这歌声赶走了炎热的天气，也忘了水中虫咬，我们时而双手在稻棵边抓草，时而一手撑地另一手把抓到的草深深地埋进泥土里或一手撑地另一边的膝盖向前挪动。

“上岸了”！这是小村村民的节日，田里的“生活”完成了，水田除草任务结束，水稻进入孕穗、抽穗、扬花、灌浆期，接下来的劳作是控制田间水份和抗倒伏工作。再到田里劳作伤了水稻，影响秋收产量。

晚霞落山，月亮挂上树梢，晚幕降临，这几天小村家家户户前后喝上岸酒。村中传来优美流畅的山歌声，这一定那家办"上岸酒"，席间村上几个山歌手聚在一起唱山歌。歌声划过晚空，在小村上空回荡，在场的听众一片喝彩声。这山歌声是对自己前期生产取得阶段性成果的庆祝，这山歌声像是给前期忙碌的农事做了一个小结，这声声山歌又是在为水稻后期管理鼓劲，争取秋季有一个好收成！

今天，水稻生长已全部实现现代化，育秧工业化，插秧用机械化，田间管理施肥、除虫无人机，除草将有机器人，收割有联合收割机，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动了。总是有得有失，让人最遗憾是田间听不到嘹亮动听的耘稻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