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

永远的奈特

<p class="ql-block">“买红薯吃,红薯块钱斤!”</p><p class="ql-block">这么便宜!我将目光移向左边的地下,一张摊开的白纤维袋子上摆着一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黄色红薯,见我停下,先前的声音又响起:“块钱斤,相当粉,保你好吃。”我打量说话者,是一位满头银发的八十多岁老妪,着灰蓝色布外套稳稳坐着,双手拄在手杖上,那架势俨然皇帝早朝。见我看她她用眼示一下蹲在她左手边的男人,“我儿子种的,帮他卖下,他又晓不得喊。”</p><p class="ql-block">我转而打量男人,见他满面灰尘烟火色,虽无苍苍两鬓却也十指发黑。老人儿子略低了头,瘦削的身子在军绿色迷彩外套里腼腆着。这么大年纪还要如此高龄的老母担忧帮衬,是儿子的不中用还是老母的太担忧?大概,在老娘心里,儿子再老也是儿子吧,总让人不放心。</p><p class="ql-block">​我蹲下来挑红薯,发现凡是遭锄头挖断的切口都被重新削过了,这堆红薯不但被主人精心洗过还被精心削过,它们如此干净裸露出新鲜的肉躺在地摊上,与旁边这一堆那一堆带着根须和泥土的天然瓜果蔬菜比起来,显得过于人工化和另类。就在我挑选时,不断有人在我边上蹲下又站起,她们都留下了同样的一句话:“怎么还洗过了!”老人的儿子听到这话,头垂得更低了,像做错事的孩子。</p><p class="ql-block">​我想着他一定是天不亮就起来洗红薯了,想着他以为这样顾客会更愿意痛快购买。他洗得那么认真,抠得那么仔细,以致有的红薯身上留下了道道指甲划痕。蹲在旁边卖小菜的大姐殷勤地帮我挑拣,她夺走我手里的一个红薯说:“这个不行,拿这个!”说着便递过来一个,果然比我那个更完好无损。挑挑拣拣一顿,提着袋子掂量掂量重量,又拣进去几个,方称了付了款。自始自终都没有第二个人买红薯,一块钱斤又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薯摆在菜场门口几乎无人问津,为什么?都是因为“干净”二字耽误终身!</p><p class="ql-block">​这位老实憨厚的令八十岁老母不放心的男人,果然还是稚嫩,他不知道,在大众眼里看起来越“干净”的东西,可能越“脏”越使人怀疑。君不见,常年混迹市场的贩子,为了让人相信他框里的是土鸡蛋,故意弄上几点鸡屎;为了让人相信他手里提溜着的是野生王八,故意将裤腿和鞋蹭上一些新鲜泥巴。那些在泥浆里泡过澡伪装成野生天然食材的哪个不是炙手可热的畅销。唉!老母担心你是有原因的啊!</p><p class="ql-block">傍晚回家时路过菜场口子,见卖青菜的还在,显然她是长期在这设摊的,我问她那个卖红薯的红薯卖完了吗,她说有个人七毛全收走了,呜呼!超市里粘着泥土的红薯2块5毛9,特价。</p><p class="ql-block">暮色起,店铺招牌行车开始亮灯,银发老母的吆喝声在苍茫里清晰可闻,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它从早上一直盘旋到晚上,它其实一直盘旋在市井,从古到今。</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