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我夢見了父親,我们已成为陌生人,梦里的季节是白雪紛飛的冬天,阴暗的天空下這位頭髮花白老頭提著裝著小籠包子的白色塑料口袋,步伐蹣跚的走在马路上,他和我相互对望了一眼后就轉過身各自走向遠方。夢醒後我才猛然想起那是我已經去世多年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任何一个寒冷时刻,如果让我閉著眼睛隨意裁剪一段用来取暖的畫面,那一定是昏黄的白炽灯下,父親把我擧高后在空中旋轉时飘扬的笑声,他让我至今深信一个父亲的肩头就是孩子心中世界上最安全的游乐场。而这也是我如今最喜欢与自己儿子做的事。我想父亲这个称呼是作为精神文化上的一种传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传承是重要的,因为每个人终究都会死去,而我的父亲死去过两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无法原谅他,因为我无法认可点燃内心那堆篝火是一场引火烧身的骗局。回忆是不可靠的,我們需要為每一段逝去及时的寫上一篇悼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还来不及体验父爱的伟大,就开始感知到成年人的自私与愚蠢。我无法再为他那些几近无耻的言行找合理化理由。我固然知道爱怎么折叠都不可能恰好安在对方心上,但我能明确的感觉到我在他心中已经不是爱的不适应,而是一件东西的因多余变成累赘后产生的厌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那个烈日当头的夏天,18岁的我在西南医院大门入口处痛得蹲在地上无法动弹,在最无助的时刻我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而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仅用两句话就让我感受到平生最冷的寒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爸我现在在医院门口,我肚子疼得厉害,现在再也走不动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吃饭!"电话那头传来略显不耐烦的声音。我以为他没听清楚,有重复了一次我的处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你还要不要我吃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围所有景色都被电话那头的质问瞬间冻结成黑白的色彩,然后电话里的这个男人每说一句话我就听见一声枪响,回忆里斑驳墙壁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里,那位把5岁儿子举在头顶旋转的父亲在枪声中应声倒地,身中数枪的他穿着白衬衣躺在一片黑色的大地上没有做任何挣扎就死去,鲜红色的血浸透衬衣流淌出来,漫过山头最后变成我的泪水从回忆里涌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把我当做儿子的那个父亲其实早就死了,只是自己一直执著的取了他在我小时候回憶里的魂魄附在这个男人身上,假装他还活着。每个谎言都会酝酿一个更坏的结果,特别是对自己撒的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父亲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2岁的我在那天晚上跪在灵堂前没有流下一滴眼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或许我觉得被癌症折磨太久的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或许是因为我再也不用听他说的蠢话看他做的蠢事;也或许是,他真正去世的日子是我18岁的那个夏日质问我让不让他吃饭的那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父亲去世了,十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无论年龄多大,失去父亲的人都会成为孤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