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听雨

杨胜军

山居听雨

这秋雨，不是夏季那般劈啪作响的、带着些蛮横的急雨。它来得悄无声息，你先是觉着空气里那股子燠热被一丝丝地抽走了，换上了一件凉沁沁的、无形的纱衣。随后，才听见那极细微的、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蚕在啮食着桑叶，又像是远方的故人，隔着千山万水，送来的一声幽幽的叹息。

雨丝软软地、斜斜地织下来，织成一张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网。它将天地都罩在里头了。远处的屋舍，失了平日的棱角，只剩下一个温润的轮廓，像用水墨淡淡晕染开的。那院子里的梧桐，叶子已黄了大半，让这雨水一洗，那黄色便不显得枯槁，反透出一种沉静的、像旧绢似的柔和光泽来。一滴饱满的雨珠，缀在叶尖上，欲落不落的，里面便含了整个颠倒的、微缩的天光云影。

在山居亭下，泡一壶清茶，捧一卷书，让茶香飘进雨声。这雨声里，世界是这般的静。市井的喧嚣，车马的劳顿，仿佛都被这柔软的雨脚给踏平了。你什么都可以想，譬如时光的流逝，譬如生命的荣枯；也什么都可以不想，只静静地做一个听客，听这天地间最朴素、最安宁的独白。鼻观里萦绕的，是泥土被润湿后发出的、带着些微腥的甜净气息，混着残菊那一点冷香，直沁到人的心脾里去。

也可约三五好友，在石居院中的幕伞下小酌，畅谈人生百态.苦甘冷暖，卸下一身疲惫。

也可打几把掼蛋，在喧嚣中忘却一块烦恼。

坐累了，抻个懒腰，看一眼远处的山峄，在云雾里若隐若现。枫叶己经红了，在云缝的光中闪着秋红。偶尔会岀现七色的彩虹，整个山顶罩着神秘的佛光。

于是心里那点由秋引来的寂寥，便被这雨水浣洗得淡了，化成一种无所附着的、透明的清愁。这清愁并不压人，只像一件凉薄的衣裳，妥帖地穿在身上。秋雨之美，大约便美在这份清寂与澄澈里。它不为你带来什么，也不为你带走什么，它只是静静地，将你从里到外，抚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