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秋叶终化尘

张福旺 诗情画意暖人生

人到中年近黄昏，

暮色茫茫浮云沉，

风卷残香淡无痕，

雨打秋叶终化尘。

如果说，春天是浪漫的季节，夏天是热情的季节，冬天是寂冷的季节，秋天就是最适合沉思的季节了。令人时常不由得思虑万千……

秋天，秋风起时，出门我又戴上了防风眼镜，腿上绑紧了护膝。人生的下半场，有时觉得认真维护好健康都难。

秋天，虽然有着色彩的渲染，一片落叶飘落是没有什么声响的。走在路上，突然，只觉颈后一凉，像是一块无形的冰轻轻贴了一下，迅速扭脖一摆，轻盈飘落便知秋天萧萧已然来临。进村路旁的一排杨树，我每天开车路过都观察着变化，从一片渐黄到一枝变色，仿佛是古籍里被火燎过的书页，带着一种旧古文明的憔悴。当它们一片片地、不情愿地旋落下来，躺在灰白的水泥地上，失了在枝头时的鲜活气儿。脚步踏上去，那“沙沙”的脆响，不是歌唱，如骨头折断的微声，听得人心里也跟着一紧，生出些物伤其类的凄然。

秋天，在野外抬头看远，秦岭委蜒似伏龙，二龙塔千年仍然具有神韵，田野茫茫便是那“浮云沉”的景致了。昨时夏日的云，是泼辣的、堆砌的，像新弹的棉絮，饱满得要从天上坠下来。秋云却不然，它们是薄薄的、灰濛濛的，高高地浮着，疏离而冷淡，仿佛一个心事重重的哲人，敛去了所有表情。阳光透过这层薄翳也变得有气无力，洒下的光不再是暖融融的金线，倒像是冷冷的、漂白过的银子，照得万物都失了血色。

秋雨，是秋天的特点，绵绵而续长。偶尔点点不断，清脆而孤寂。定会从小渐大，继而便密了，成了潇潇的雨帘水幕。这时的雨，早已没了夏雨的暴烈与酣畅，它带着寒气，斜斜地织下来，不疾不徐，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摧毁的力量。它打在那些尚苟延残喘于枝头的秋叶上，不是洗涤，而是拷打。每一滴冷雨，都是一记鞭子，将叶子最后一点依恋也抽得稀烂。它们终于支撑不住，混着雨水，颓然跌落，粘在泥泞的地上，再也分不清彼此。这便是“雨打秋叶化为尘”了，不仅是诗意的浪漫，也是一场不得不认命的归宿。

萧瑟的秋日，会令人惆怅，读过欧阳修的《秋风赋》，透彻说它肃杀草木，凋零繁华，用冰冷的手掌，将一切过于茂盛的、喧嚣的生命力，都一一抚平，归于沉寂。我们在这人世间，或忙忙碌碌为生计，或来往应酬，或者争名逐利，当身弱心老终会归踪“诗酒田园”的境地，如遇秋来于万物同赴的。官者也罢，平民何惧，世态炎凉给予了区分而已。想来，每个人也不过是时代枝头的一片叶子，在风中抖擞几下，终究要飘落，化为泥土里的无名者罢了。不羡仙，不羡官，只羡慕平和处事淡泊者的安然。

秋天，是五彩斑斓的，带有清爽之气。夏日里那些恼人的蚊蚋、蒸人的暑气，不正是被这秋风一扫而空的么？近日的入睡安眠，是它习习凉意的大局把控。秋风有意，它扫去的，还有人心的浮躁。世界仿佛被剥去了层层华丽的掩饰，露出了它瘦硬而真实的骨骼。这时节，宜独坐，宜沉思，宜笔墨，宜在一盏清茶、一本旧书里，与自己的灵魂相对。李商隐有诗曰，“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清水头村那残破的枯荷，在冷雨敲打下发出的错落声响，虽不悦耳，却自有其坚忍的、不与人言的风骨。这或许便是秋的慈悲了：它以慢慢过度中消亡教人懂得珍惜，以沉寂教人学会倾听。

依窗观雨，伞的各异是行走者风景。雨滴的声音，似楼下操场孩童不知疲倦的欢乐。我扣上了衣襟紧紧护腹，知道秋叶落尽更深的寒还在后头。季节的轮转，浮云的升沉，秋叶的化尘，原是天地间最平常不过的道理，任谁也无法使之停驻。只是在这瑟瑟的凉意里，我们这些世间的过客，能于凋零中窥见一丝风骨，于沉寂里听清一点本心，大约也就算不曾辜负这个秋天了，用文字给自己留刻了秋意的心痕。关于秋天的诗中，我最佩服刘禹锡大诗人乐观之态，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人到中年近黄昏，

雨打秋叶化为尘，

枝瘦雪飞过冬门，

河流冰融再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