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潮·怀念三哥

追梦

忆三哥

少岁相依历艰难，

砍柴拾粪伴晨光。

护弟敢挡风霜恶，

侍母常携药草香。

竹影编笠承夜月，

灯痕刻字映华章。

何堪一疾归冥府，

春秋五载梦未央。

岁月倏忽，乙巳中秋又月圆，三哥离世已然五载。每当夜深人静，儿时与他相依为命的时光，总是如影随形地漫上心头，那些交织着苦难与温暖的记忆，从未因岁月流逝而褪色。

我们兄妹十人，生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父亲因“工商业兼地主”的成分，被安排到异乡供销社当营业员，月薪三十多元要撑起全家生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56年大哥获保送福建建阳农校，58年二哥考取上海同济大学，双双离家上学，家里生活重担便落在大姐身上，当时正值大跃进年代，还没成年的大姐就去平湖公社乔洋蚕桑场上班，白天采桑，晚上喂蚕，我大姐善良孝顺数世上第一，无时不在记挂着母亲，弟妹，每天总要抽空赶回平湖街家里，帮妈妈洗衣，做饭、挑水。记得那年，大姐去平湖街后门挑水，因人不及井围高，踮着脚尖打水时连人带桶掉下三丈深水井，放在井边的扁担也随之落下，在旁的邻居惊慌失措，往水井里一看，我大姐居然站在扁担上，真是吉人天相，竞然毫发无损逃过一劫。

那时三哥才九岁，我七岁，哥俩每天天不亮就挎着竹筐去村边地头捡猪粪，只为换些粮食补贴家用；放学回家，不是帮母亲背弟妹，就是坐在竹堆旁削竹子，陪母亲编斗笠到深夜。母亲患有严重的哮喘，时常喘得躺不下睡觉，看到母亲难受，我和三哥就立刻提着马灯，在漆黑的夜里走一公里路去邻村的请医生，而且必须路过一座棺材尞，三哥总是用手紧紧地抓着我，念叨着“别怕、别怕”。邻村的医生是我母亲天主教会的姐妹，有着圣母马利亚的仁爱，观音菩萨的慈悲，看到我们兄弟总是不厌其烦，随叫随到，她是我记忆里妙手回春的女神，那时候，我幼小心灵记得最牢的药就是她给母亲吃的“氨茶碱片和打的盐酸肾上腺素注射液”。还有三哥手中提的的马灯，在旷野里摇曳着黄色微弱的光，是我终生难忘的童年剪影。

因成分不好，我们从小总被人欺负。每次有人冲我扔石子、说狠话，骂地主崽子，三哥总会把我护在身后。他个子不高，却像小大人般挺直脊背，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从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后来他考上福建省茶叶学校，我去邻县念半耕半读的农中，1969年我回老家下乡，三哥去松溪当知青，当年无论处境多难，他总是笑着对我说：“人会欺人，天不欺人，等大哥、二哥、大姐有出息了，我们家就好起来的”。

197 2年，三哥因为是中专生，又写出一手好字，破格被招进永安轴承厂当刻字工，76年三哥成了家。我嫂子是轴承厂的统计员，长的好看极了，只是身体弱了点，三哥把家里的重担全扛在肩上，从不让嫂子操半点心。那时厂里活儿忙，他每天天不亮煮好早饭，热在锅里等嫂子起床吃，自己就先去上班，他在钢模上刻字，一笔一划都透着灵气，是福建省轴承刻字能手，连龙溪轴承厂的字都送到三哥手上刻。长年累月双手都磨出了厚茧，工作非常繁忙，可三哥从不吭声；下班回家，不等歇口气就抢着做午饭、洗衣，从不让嫂子帮忙，，有时嫂子生病，他不管多忙总要亲自陪嫂子去看病，想办法做可口的饭菜给嫂子吃，晚上守在床边端茶倒水，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她，自己从不在嫂子面前喊过累。

三哥最上心的，还是女儿的学业。那时家里条件有限，他省吃俭用，把攒下的钱全用来给女儿买书本、订习题。每天晚上，他忙完家务就坐在女儿身边，陪着她写作业，自己也捧着书跟着学，遇到女儿不懂的题，他就画图、举例，耐心讲一遍又一遍。那年女儿参加高考的前夜，因复习过于疲劳，感冒发烧了，我三哥、三嫂急的不知所措，三哥整夜守在女儿床边，自己裹着棉袄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母亲微笑着向他走来，告诉他你别太担心，上帝会保佑咱们的，玲子（我三哥女儿的乳名）是个善良聪慧的孩子，我们是积善人家，孩子一定会考上好大学的，母亲说完翩然离去”！后来女儿真的考上了厦门大学，收到通知书那天，三哥拿着厦大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反复对嫂子说：“娃有出息了，以后不用受咱当年的苦了。”那年三哥携全家从永安返家，到父母坟前祭拜，感谢父母在天之灵的保佑。

女儿毕业后分配到广东省邮电研究所，三哥为了支持女儿，退休后又主动申请落户广州，既使他在退休前已经当上大厂的工会主席，在广州的日子里，他依旧是家里的“顶梁柱”，每天买菜做饭、打扫屋子，接送小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安稳下去，可天妒英才，202 0年三哥总是感觉身体疲惫，脖子上长的一个疙瘩有点痛，在广州医院查出是淋巴肿瘤，虽做了切除手术，但为时已晚，在住院治疗期间，他还总想着家里，我从厦门赶到广州看他，三哥泪流满面，艰难地拉着我的手说“别告诉嫂子我疼，她会担心”，甚至在意识模糊时，还惦记着要给女儿炖她爱吃的汤。同年3月28日，他终究还是匆匆离开了我们。

我至今不敢相信，刚过古稀之年的三哥，生前总是幽默风趣，乐观开朗的三哥，那个聪明睿智，书法作品多次获全国一等奖，象棋比赛总是三明地区第一的三哥，那个总爱讲笑话、画花鸟的三哥，那个护了我一辈子、疼了家人一辈子的三哥，怎么就说没了呢？有时我会在恍惚间梦见母亲，她手里捏着一张电影票，牵着三哥的手慢慢走远，就像小时候带我们去看电影的模样；有时又会想起三哥在广州的家，阳台上还摆着他亲手种的绿萝，厨房里仿佛还能闻到他炖的汤香。

五载春秋流转，三哥的音容笑貌仍清晰如昨。他陪我走过最苦的岁月，用弱小的肩膀为我遮风挡雨；他撑起自己的小家，用一辈子的温柔护着妻儿安稳。如今父亲母亲都已在天堂，想必三哥正陪着他们，再也没有病痛，没有操劳。这份手足情、这份父女爱、这份夫妻暖，早已刻进骨髓，岁岁年年，从未远离。

寄思

手足情深度春秋，

音容宛在梦中游。

昔年共苦披星月，

此日思君泪暗流。

刻字才华耀厂史，

品性温厚旷世留。

今随上帝返天界，

陪伴双亲不了情。

爱您的四弟写于2025年中秋前夕

我与三哥上山下乡留影

三哥在松溪上山下乡时留影

三哥与三嫂

三哥一家人

五个兄弟

五个姐妹